沈晶晶放低聲音道，“姑姑，你嚇着他了。”

“孩子，我的孩子。”靜將手伸向沈晶晶道，“他現在有沒有哭，他乖不乖啊。”

湖水藍紗裙的女子靠在椅背，雙手懷抱住孩子，將自己的臉貼在那孩子冰涼的小臉，眼神頗為凝重的看向靜。

之前被盛傳寵辱不驚的靜，這次一下子提問了兩句呢。

沈晶晶搖搖頭，暗道，“一點都不像她曾經的做事風格。”

不等她回答發問者的話，靜自顧自的焦急問道，“我的孩子，她一直很乖的，讓我抱抱她。”

沈晶晶將身子向後挪了挪，搖頭道，“人世間除了我，沒有人能抱得住他。”

“為何？”靜放空的兩隻手僵在原地，問道，“為何。”

到底不淡定了，不光是之前淡定的人不淡定了，而且是不淡定太多太多。

沈晶晶側頭凝着懷嗚嗚哭泣的孩子，道，“因為鬼是虛體，人類是實體，虛體和實體之間是無法發生實質性接觸的。”

“你。”靜道，“我不相信。”

“那他之前一直趴，哦不，是一隻漂浮在你的左側肩膀，你有感覺么？”靜看向自己的左側肩膀，悲傷的垂下眼。

不必回答，一切已經有了結果不是么。

沈晶晶深吸一口氣，將懷的孩子向抬了抬，“寶寶，你想你的娘親么。”

懷的孩子動了動。

五個月大的孩子，還不會說話，卻已經聽得懂人話。

是個極為漂亮且聰明的孩子啊，可惜了。

被說是孩子的親娘，是僅僅與孩子沒有幾次照面的沈晶晶此時也十分難過，“該死的皇后居然為了那不知靠不靠譜的養顏茶，荼毒生靈。”

“去娘懷抱里吧，你娘想要抱抱你。”沈晶晶說道。

靜張開懷抱等着。

懷的孩子扭過頭去，看向張開懷抱的女子。

儘管他被廢了一雙明亮好看的眼睛，可是他畢竟是靜的孩子，能夠準確感覺到娘親的存在。

“去吧。”沈晶晶鼓勵道，“娘親想抱抱你。”

孩子扭動身體，自沈晶晶張開的懷抱之飛出去，飛進另一個人的懷抱。

他明明已經趴在靜的懷，可是靜卻不知道他已經在了。

一瞬間沈晶晶悲傷了，對於懷胎十月辛苦生產的親娘來說，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你在，可我卻不知道你在。’

“他來了么？”明明已經在懷，靜苦等半天沒有感覺，忍不住開口問道。

“在。”沈晶晶凝着她懷的嬰兒道，“他靜靜的趴在你的懷，他好像是餓了。”

“啊，兒子。”靜哭了，她慌着解開自己的衣服，全然忘記尊女的形象，流淚道，“吃吧，吃吧。”

那是一對乾癟的存在。

在她打開衣服的時候，手和身的衣服一次次從幼小的孩子鬼體穿過。

失去雙目的孩子憑着直覺咬向奶/頭，卻是一次次失敗。

明明近在眼前，明明每次都瞄準了，在他幼小的唇畔覆蓋過去的時候，應該能完好包裹住，卻意外穿過。

孩子的腦袋在靜的胸口穿來穿去。

沈晶晶有些看不下去，方要開口。

孩子‘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繼而全身下扭動。

沈晶晶擺手道，“快快合衣服，他吃不到。因為你是實體，他是虛體。他現在難過的哭了。”

“皇后，我恨死皇后了。”靜一手護着孩子，一手手忙腳亂的系著衣服。

儘管她的手是護着孩子的，可是距離孩子的後背還有一拳頭的距離。

在她手忙腳亂穿衣服的時候，懷的孩子的鬼體飄蕩下，一次次自她的手與胳膊之間穿越。

此情此景，令見者痛惜。

沈晶晶再也看不下去，“他哭的太厲害，讓我抱着他吧。”

靜捨不得，看着懷的虛無，眉頭緊鎖許久，像是在進行極為激烈的掙扎，最後，母愛戰勝一切，她選擇了為了孩子好，而仿似自己。

親手將懷的孩子交給沈晶晶。

儘管她張開懷抱，做了一個將懷的孩子掏出的動作。

可是孩子還是趴在她的懷。

沈晶晶自塔納打開的懷抱之伸進，將漂浮於胸口的孩子攔腰抱起，摟在懷，“哦，哦，乖寶寶，不哭，不哭啊。”

靜瞧見了沈晶晶的一套動作，尷尬的立在原地，兩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晶晶。

過了許久，沈晶晶不再說安撫孩子的話，料到孩子怕是已經被安撫安靜。

靜才開口，眼睛盯着沈晶晶的懷抱，輕聲問道，“他，可還好？”

沈晶晶點頭，自嗓子尖發出一聲輕輕的，“嗯。”

“他現在有多大了？”靜眼睛一眨不眨的問。

“五個多月吧，”沈晶晶道，“怕是皇后取了精氣之後，孩子痛的沒法存活。”

左側的小白搖頭，示意主子不要再說。

沈晶晶才意識到問題的所在，偷眼瞧着靜。

靜的一張臉已經哀傷的不能再哀傷，慢幽幽的說道，“是我害了他。”

“皇后要抱住容顏留下皇帝的寵愛，刻意製作金鸞茶，”靜道，“我那個時候，真的不知道失傳已久的方子居然會要了我兒子的命。他是我的兒子，茶方子也是我找來的。”

沈晶晶靜默，按照靜的意思，她還有話要說。

果然。

靜嘆息一聲，凝着湖水藍的胸口接著說道，“你肯定會在詫異，我日日侍奉在皇后左右，怎麼會有時間和機會生下孩子？！”

不等沈晶晶答話，她便自顧自的說道，“這個很簡單，我在入宮前便是有相公的。皇后突然有一日找到我說，相公來尋我。我便去了。之後我肚子大了，皇后便找了一個與我體貌想象的人喬裝打扮成我。祠堂很少有人進入，這件事情瞞着並不難，待我出了月子便殺了那個人。”

“皇后好手段。”沈晶晶道。

“哼！”靜搖頭道，“想不到我了她的計。曾經我以為她可以對天下人下手，唯獨不會對我下手。畢竟我是她待發修行的人。”

“你是說，她向你下手，在佛面前相當於向自己下手。”沈晶晶補充道。

“是。”靜垂頭道，“是我太高看她了。”

“是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她都能能對自己的大兒子下手，可況你的兒子。”沈晶晶凝着地的窗口透過來的太陽光道，“她唯一下不了手的，不是她自己，怕是皇帝和她那最最心愛的小兒子。”

“呵呵。”靜忽然側頭，像是聽到笑話一般，苦笑道，“郡主錯了，皇帝快死了。”

“姑姑，姑姑。”門外的小太監催促道，“皇后派小的來傳話，說是時辰到了。”

“我知道了。”靜冷聲吩咐道，“你回話皇后，說我很快出去。她的病，我與沈家郡主已經商量出眉目，我很快出去。”

“諾！”小太監領聲而去，腳下虛浮，聲音輕飄飄，一定是一位輕功不低的人。

沈晶晶將懷的孩子向託了托，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皇后讓你治她的病，而病根在我兒。”靜不緊不慢道，“我的兒是被她害的。”

“什麼功臣名爵我什麼都不要。”穩坐的靜突然站起身，道，“我那相公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統統都該死。我這與皇后說去，要想根治她的病，需要拿肖遠侯的人頭。”

“你是肖遠侯的媳婦兒？”沈晶晶驚異道，“最近突然火起來的肖遠侯，本是一個早在父輩被削了爵位的，居然是因為你的原因才起來的。我說呢，父親一直在調差肖遠侯的背景，原來在你。”

“哼。”靜冰冷道，“他一定知道這件事。當年皇后看了我，便許諾他高官厚祿，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他便將我騙進宮來，說什麼以後再也不娶。不娶怎麼會有三房小妾，兩個夫人，十二個婢女？！”

靜一發不可收拾，繼續發泄道，“還將花柳病傳給了我。”

說到難看之處，她自動收了聲道，“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沈家郡主我需要你的幫忙，我要肖遠侯的腦袋。”

“這。”這麼光明正大的要一個人的腦袋真的好么，太過針對，會不會令心思敏感的皇后起疑心？！

沈晶晶猶豫道，“要肖遠侯的命不難，倘若在這等敏感的時候要的話，怕是會適得其反，不僅不會令那個賤男的人頭落地，還會連累到姑姑。”

“皇后會懷疑我。”靜猛地冷靜下來，“你說的對。”

“我們應該儘快讓孩子投胎轉世，他還太小，逗留人間時間過長的話，只能孤魂野鬼，永無投胎的希望。而且，”沈晶晶憂心道，“最近惡鬼頻頻出沒，這般幼小的毫無自保能力的魂魄很容易被食用。”

“使用？”靜不明白。

沈晶晶解釋道，“食用，食物的食，利用的用。凡是被惡鬼食用後的鬼魂，從此消失於三界之，永世永生都不會存在。”

“天啊，”靜捂住胸口坐到地，“那，那我該怎麼做？”

“他平日里最喜歡什麼？”沈晶晶道，“用那個他最喜歡的東西，引着他前往陰陽路。”

“撥浪鼓，”靜道，“每次他哭的時候，我搖動撥浪鼓，我的兒子會笑，他的兩隻手會去抓。”

“那撥浪鼓可還在？”沈晶晶追問道。

“在”靜正要說撥浪鼓所在的位置。

茶室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向里撞開，滿頭大汗的小太監大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姑姑，皇帝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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