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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那日上元節,宮裡處處張挂彩燈,一掃過去半個月來的肅殺頹唐之氣。,謝美人無故昏厥一事沒人提起,但是假若細心就能看得出來,近來宮中用手爐的人數銳減,可見宮裡頭確實藏不住秘密。謝美人昏厥之事雖然沒有一個人往外說是因為手爐,但宮裡頭的人各有各的消息來路。

不管這些人物傷其類唯恐自己也遭暗算,還是怕手爐拿出來扎眼,總之只怕今年冬天不會有人喜歡這個物件了,只怕明年也是一樣。不過人們最善於遺忘,多過得三年五載,這件事就會徹底消沒痕迹。

劉才人裹着一件紫棠色長斗篷,小心翼翼的邁上台階。

摘星樓從頂到底掛滿了彩燈,遠遠望去仿如琉璃寶塔,晶瑩燦然。登上樓來,整個御園都在腳下,點點彩燈散布,不遠處含雲亭彷彿是浮在茫茫孤海上的一顆明珠。

這種情景往日里可無從得見,摘星樓一年裡也只有兩回她們這些人能踏足。一是上元節觀燈,一是仲秋節賞月。

趙才人費力的從人叢中擠過來,她怕着涼穿的更厚實,人一多,又走了不少樓梯,就開始氣喘了。

“我的裙子和鞋都叫人踩了好幾下了。”趙才人有些可惜:“早知道不穿新鞋出來了。”

又沒見着皇上,白白這樣打扮,趙才人心裡憋了一股悶氣。

她以為自己做的很自然並不會引人注意,可是在劉才人她們這些人看來,那些小心思全是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的。不是她們這些人都有一雙如炬慧眼,而是相對於趙才人她們這些才入宮剛剛分封的新人來說,劉才人已經是前輩了,趙才人她們現在的這些小算計心機,都是前輩們玩剩下的。再說宮裡頭哪個女子不盼聖寵?劉才人也不覺得趙才人這樣有什麼不應該的。

“皇上今晚不來摘星樓。”劉才人跟她說:“我聽說皇上去了同樂園。”還是帶着謝美人一起。她們這些人就只能在宮裡轉轉,這些燈年年看,和去年也沒有什麼不同。

早先想起謝美人,劉才人心裡還酸溜溜的難忍嫉恨。但現在謝美人已經搬離後苑,遷進了永安宮,想眼紅人家都有些鞭長莫及了。以後只會離的越來越遠,再也不是過去那樣可以平起平坐的關係了。

其實謝美人也有她的好處,縱使得了寵也沒有張狂欺凌別人。從前她也受過旁人的氣,卻沒想着一朝得勢就要出這口惡氣。

樓上風大,趙才人把風帽拉高罩住頭,只留下一張面孔在外頭。

不多時孫采女也尋了過來,還在荷包里裝了玫瑰香的炒瓜子請她們倆一起吃。

劉才人抓了一把瓜子,趙才人擺手說:“我不吃,這兩天正上火呢,一天三頓凈喝粥了。”

孫采女轉頭看了一眼,小聲跟劉才人說:“沒看見陳婕妤,賢妃和施順儀也沒有來。”

劉才人也說:“淑妃也沒上樓來,剛才在下頭看見淑妃帶着玉瑤公主好象是回去了。”

不光她們這些人眼紅謝美人,淑妃只怕心裡更難受。淑妃懷玉瑤公主的時候,也趕上一回上元節,聽說她還向皇上求恩典,上元節想去同樂園賞燈。

結果到底也沒有去成。淑妃一心盼着生兒子,宮裡那時候背地裡都說,淑妃要生了皇子,一準兒是要當皇后了。先前那股子勁兒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那什麼掌宮務、立皇后的話也沒人再提了。

謝美人別看現在風光,等生下來如果也是個公主,現在這樣的風光肯定也不會長久。

趙才人忽然喚了一聲:“劉姐姐,你快看。”

焰火在空中炸開,漆黑的夜空中突然間綻放出瑰麗璨燦的花朵,讓人目眩神迷。

輝煌的彩光亮了身邊的人面龐。一明一暗,變幻莫測。

劉才人打起精神,和身旁的人一起拍手歡呼起來。

謝寧下轎的時候胡榮和青荷都只能往後站,皇上握着她的手,穩穩的扶着她下了暖轎。

離的還遠,已經可以聽見人聲喧嘩。

這種聲音在宮裡是絕對聽不到的。這種市俗的,喧鬧的,嘈雜的,平凡的聲音。

謝寧站在原地沒挪動腳步,就這麼怔怔的聽了一會兒。

皇上看她出神,輕聲問:“怎麼了?”

“頭一次出宮,有點不太習慣了。”

“熱鬧還在前頭,我們與進園賞燈的百姓走的不是一條路。”

那是自然了,雖然說是與民同樂,但是皇上到底還是不會走到人群中去的。

從迴廊往湖面上看,湖上浮着星星點點的燈火,蓮花燈、金魚燈、甚至還有紮成樓台樣式的花燈。隔着湖面,湖那一邊已經有許多人在賞燈。

“沒進宮之前看過燈吧?”

謝寧笑着說:“那自然哪。不光看燈,我還自己動手扎過花燈。有一回過年表姐表兄他們都寫了燈謎,掛了一屋子,大家一塊兒猜,猜中了有彩頭。”

那回是因為外祖母病了,不能出屋子,他們就把燈都掛屋裡了,就為了讓老太太也高興高興。燈謎出的都很淺顯,老太太還猜了中一個呢。為了過節他們提前許多天就開始預備,做燈的材料都是他們自己找來的,至於做法倒也不用去外頭學,小舅舅無所不能,就沒有他不會的東西。他會扎花燈、做風箏、抽陀螺、玩蹴鞠,但凡孩子們喜歡的玩意兒沒有他不精通的。

所以大舅舅總是恨鐵不成鋼的說他聰明沒用到正地方。明明從小就機靈過人,可偏偏就是讀書不行。

小舅舅扎了一隻大大的獅子燈,謝寧做的是一隻羊兒燈,雖然說做的不大象,但是有兩隻尖尖的羊角在那裡戳着,還能看得出是個羊的樣子。

“你也會做燈?”

謝寧點頭:“會,就是做的不怎麼好。尤其是那尾巴沒糊牢,還沒點亮,尾巴就掉了。後來外祖母還取笑我做的是只禿尾巴羊。”

皇上也笑了,有句打趣的話在嘴邊轉了一圈,並沒有說出來。

她現在有身子,有些話不適合說,有些事現在也不能做。

“前頭的船看見了嗎?咱們坐着船賞燈,不用同他們擠,還省得你走着累。”

謝寧不知道皇上心裡在轉什麼念頭,聽到有船坐,笑着說:“臣妾可有好久沒坐船了。頭一次坐船的時候還暈的幾天沒吃下飯呢,昏天黑地只知道路,喝水都吐。後來坐船次數多了,這才慢慢習慣了。”

船不算大,離岸也不遠,穩穩噹噹的朝前劃。謝寧倚着熏籠坐着,船走着走着,聽見岸上有人在唱曲,唱的什麼也聽不清楚。

謝寧伸長脖子往外看,岸邊近水的地方搭了一座檯子,上頭正有人翩翩起舞,圍觀的人群不時爆出陣陣喝彩聲。

皇上問:“要不要靠近些去看?”

“不用了,在這兒看就很好。”

別人賞燈人擠人人挨人,冒着寒風走的腳都酸了。可是跟着皇上一起賞燈,坐在艙里風吹不着,熏籠熱乎乎的坐這兒連大衣裳都穿不住。看着燈聽着曲,還有點心吃。

因為用了晚飯出來的,船又不大,備的都是小點心,想着天冷,湯羹吃着熱乎舒坦。

“小餛飩、蓮子羹、湯圓……”謝寧想了想:“今兒過節,就吃湯圓吧?”

皇上笑着點頭:“那就湯圓吧。”

距離她跟皇上坦誠進宮的事情也過去好幾天了,看皇上的樣子確實是沒有放在心上,害她白白擔心了兩天。

湯圓端了上來,謝寧這碗里是桂花芝麻糖餡兒,一碗里裝了六隻。

她捧着碗樂滋滋的吃湯圓,皮薄餡兒香,就是餡兒被包在中間,燙得很,咬開一點皮,餡兒就急不可耐的往外冒,緊趕慢趕的吹幾下散散熱才敢吃。

皇上問她:“你這吃的什麼餡兒?”

“芝麻餡兒,皇上的呢?”

皇上舀了一個遞過來:“你嘗嘗。”

她嘗了一口眼睛就眯了起來,有點酸:“山楂的。”

皇上問她:“喜歡哪個?”

她細品品,還是更喜歡芝麻的,香,於是安心的吃自己碗裡頭的。

吃完了這幾個湯圓之後,覺得嘴巴里淡淡的還想吃點咸香的東西,於是又上了兩碗小餛飩。這一碗餛飩是真小,也就是幾口的份量,湯特別的鮮。

這麼吃了兩碗,謝寧的肚子里着實是塞不下了。

船緩緩的向前行,有紙燈就浮在舷窗外,伸手就能撈到。船邊的水波蕩漾,那些燈又被水波一點一點的推遠了。

艙里也有好幾盞燈,大小都有,最小的只有拳頭那麼大,最大的那個有半人高了,立在艙房的角落裡。燈都點了起來,燈籠的光亮柔和不刺眼,映得人也變的溫柔起來。

謝寧看看外面的燈,又看看身旁的人。

後來她發現看人的時間比看燈的時間還要久。

皇上今晚穿了一件寶藍色的常服,那顏色在燈下看特別柔和。頭上也沒有系冠,這麼看起來,他可真不象個“皇上”,象個平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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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事情太多了,還不舒服。明天應該可以多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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