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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恭仁不明所以,見這女娃高興得很,便覺得此事怕真是有什麼大學問在裡面。於是,他機械地拿起茶杯,將杯中紅茶一飲而盡。

入口的甘醇,撲入喉鼻的是桂花的甜香,繼而,唇齒之間,也竟是回甘,久久彌散。他竟恍然想到初見安平的那一年,滿滿的日子都是這種幸福的滋味。

當年初見,不知身份,沒有計算,一路暢談,心意相許。至於後來的種種,他略略一想,就覺得滿嘴的芳醇都成了苦澀。

“阿芝,你方才何意?”楊恭仁放下那紅茶杯子,收住滿心的難過,徑直詢問。

“就憑老夫人所做作為,換做任何人都可將楊氏一族直接滅掉。旁人也說不得是冤案。”江承紫將手中茶杯放下。

“你所言很有道理,陛下是有意放楊氏一馬。”楊恭仁點頭說。

江承紫笑了笑,說:“當今那位確實是個聰敏之人,世家豪強複雜且根深蒂固。一座堡壘堅不可摧,卻最容易從內部攻破。”

楊恭仁聽到這話,猛然一凜,低聲說:“阿芝,此話莫亂說,只是陛下給我們機會而已。”

江承紫點頭笑着說:“阿芝瞭然。”

“你既瞭然,便知此番在此停留,是為了拯救楊氏。”楊恭仁說。

江承紫一邊斟茶,一邊搖頭,說:“大伯父,你是朝廷重臣,陛下讓你拯救楊氏,清理楊氏內部,便真的如此?”

楊恭仁一杯茶在手,猛然一驚,仔細瞧着這女童,內心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阿芝,你認為陛下還有別的說法?”楊恭仁問。

“我方才說了,這是一個最壞時刻,也是一個最好的時刻。如今,楊氏站在懸崖邊,稍有不慎,這千年望族,也就止步於此了。然而,幸運的是的陛下願意給楊氏一個機會,因此,這就是楊氏最好的時刻,建功立業的大機會。”江承紫笑着說。

“阿芝說笑,楊氏如今戴罪之身,能夠處理好楊氏瑣事已是大幸。”楊恭仁嘆息。

“不。大伯父,突厥之所以作妖得很,敢於攻打大唐,還敢於派人來大唐國境內與世家聯繫,起因在何處?你可想過?”江承紫說著,將手中茶杯放下,又拿了幾個茶杯擺放起來。

突厥這幾年作妖得很,自然是因為隋帝幼孫與蕭後在他們那裡避亂。突厥對長安與大唐如此熟悉,也定然是有間者的功勞。

“你是說蕭後?”楊恭仁蹙眉。

他當然知道蕭後在突厥,煬帝幼孫也在那邊。但當年煬帝又不是死於李家之手,隋朝覆滅也是宇文家族的手筆,蕭後孤苦無依,最後被突厥的義成公主接走了。

江承紫搖搖頭,說:“不。蕭後是皇室公主,又是蕭氏嫡女,是前朝賢后,愛民如子。其名聲甚好,哪能是作妖之人?”

楊恭仁頓時明白這女童的意思:即便蕭後就是作妖之人,都不能讓她是作妖之人。

“那阿芝的意思?”楊恭仁還是想聽聽這女童的分析。

江承紫卻是繼續說:“蕭後是當今淑妃的生母,蜀王的外祖母。這一層來講,蕭後與蜀王也不願蕭後是那作妖之人。再者,當今陛下當年可不是亂臣賊子,而是正義之師。如今善待前朝流落在異族的皇室才是正道。第三,正因為當今陛下不是亂臣賊子,蕭後與煬帝幼孫以及前朝的遺老遺少們又怎麼會記恨李唐,做出作妖的事呢?”

楊恭仁聽這分析連連點頭,說:“阿芝分析得說。不過蕭後與煬帝幼孫在突厥,如今與突厥雖有盟約,但卻不曾提到蕭後。如今,我們怕也有心無力。”

“大伯父,這麼複雜的事自然不是我們能做到的啊。”江承紫聳聳肩,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

“阿芝,你就直接與大伯父說了吧。我今日已這般與你坦誠,便是誠心與你們合作。”楊恭仁嘆息一聲。他戎馬生涯、官場沉浮了大半輩子,如今卻只覺得這見識與能力還不如這小女童,心裡總是有點疙疙瘩瘩的情愫。

他總覺得再這麼一問一答下去,自己這信心就要被摧毀了,以後做什麼都得做不下去了。於是,他索性徑直詢問。

江承紫一愣,隨後說:“既然伯父這樣講,我便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阿芝以為先前突厥從隴山小道忽然來襲,對時機與地形把握之准,令人咋舌。朝廷對這件事肯定重視。大約也是因為這件事,這才順藤摸瓜將蕭氏、楊氏與突厥的聯繫給挖了出來。陛下對這件事肯定是憤怒的,但如何處理這件事,這就值得商榷。”

楊恭仁點頭,說:“我先前也分析過,陛下為何突然將目光放在這件事上,必然也是前年那事給鬧得。當時,長安危在旦夕。而後來陛下給予我那些密信,包括我自己截獲的密信足以將整個楊氏給端個乾乾淨淨了。”

楊恭仁說著,便從懷裡掏出寫在絲絹上的密信遞給江承紫。江承紫毫不客氣,接過來瞧了瞧,寫的文字卻不認識,便嘟着嘴說:“我不認得這文字。”

“這是突厥文字。”楊恭仁將那一封拿過來,拿出下面一封,說,“這封就是以蕭後的名義寫的,是蕭氏一族特有的文字。”

江承紫將信件疊放整齊,交給楊恭仁,說自己年幼,見識淺薄,讓楊恭仁在與蜀王會談時再給蜀王看。

楊恭仁略尷尬,卻還是應了聲“好”,然後將信件揣入懷中,便問:“阿芝,你對陛下的做法如何解讀?”

“我覺得陛下是聰明人,既然有實質的證據在手,讓然要謀求利益最大化。”江承紫一臉嚴肅。

“不錯。”這想法與楊恭仁先前的分析不謀而合,“最厲害的謀略者,總是想着最大化利益。”

“對。這種把柄,至少可以讓楊氏與蕭氏從內部來重創世家。這一次,長老會的所做作為,怕也跟這有關吧?”江承紫笑着猜測。先前他一直想不透長老會為何會突然倒戈,後來知曉楊老夫人的舉動,現在又知曉李世民對楊恭仁的寬容與仁慈,她陡然明白長老會的人會對舊貴族聯盟突然倒戈只因為楊氏到了最危急的關頭,他們必須要保住楊氏。

“是。”楊恭仁坦誠,隨即也說,“但長老會只知老夫人與突厥通信一事被陛下知曉,陛下給我們楊氏一個機會。”

“大伯父這功勞可大了。”江承紫哈哈笑。

“阿芝說笑,若非你與蜀王推波助瀾,哪能得到這樣的效果。”楊恭仁擺擺手。

江承紫也不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便不再說什麼謙虛的言辭,只說當下。

“如今,這後續一事,我想我們若是能說老夫人將計就計,探聽清楚了突厥方面的虛實。原來那義成公主昔年是楊素與宇文一族培養的人,嫁入突厥並非簡單的公主聯姻。後值天下大亂,義成公主接走蕭後與煬帝幼孫也並非出自內心念舊,而是早有所圖。”江承紫這樣開了一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