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江承紫不知自己在這裡站了多久,她自己也沒去在意。

她敲完鍾後,就站在這裡。眼看着祠堂里值守的下人默默走進來,開始在祠堂四合院的寬檐下置席、案幾,且在席上放上前日里才晒乾的軟墊,又在祠堂內堂門口置了一大缸的香花熱水,放置一隻木瓢。

做好這一切,那些下人魚貫退下。

江承紫還站在祠堂門口,身後就是高高的木門檻。門檻之後,便是弘農楊氏歷代先祖的牌位。

屋外陸陸續續有人來,那些來人是誰,說了什麼話,她都聽得一清二楚。包括方才楊恭仁、楊師道與老夫人在藍沁堂外的對話,她亦聽得清清楚楚。

聽着這些對話,江承紫的心從起初的略略緊張,逐漸放鬆下來。因為從聽到的對話里,她逐漸發現情況比預想中好得多。而弘農楊氏也不愧是千年望族,見識與眼界皆非凡。就算是令人極其討厭的老夫人也忽然讓人覺得很是不錯。

如果這一次能順利地解決弘農楊氏的問題,舊貴族便真沒有什麼途徑與臉面去攛掇李恪做那謀逆之事。而阿爺所擔心的楊氏前途的事,也就好辦了。

江承紫想到這一切,只覺得未來似乎很光明。她不由得抬頭看着四方的屋檐切割出的天,藍得像是要滴出水來。

而屋外,老夫人與楊師道入了祠堂,院落內騷動起來,五夫人率先已上前一拜,低聲說:“母親,是九丫頭敲了鍾。這孩子從小未曾養在祖宅,怕是不知這敲鐘的規矩吧?”

老夫人掃了她一眼,不悅地說:“九丫頭乃楊氏嫡出,這點規矩還是有的,你以為都是你鄭氏?不知規矩,眼看得不是地方,手伸得也夠長。”

五夫人一聽,心驟然一緊。心想:莫不是那些事被發現了?

這五夫人娘家就是名門鄭氏,她是鄭氏五房嫡出三姑娘。她爹是鄭氏如今的家主,而如今鄭氏長老會首席就是她爹一母所生的胞弟鄭明和。

五夫人也算名門嫡女,且在娘家地位就高,但人實在長得一般,沒什麼先天才藝,才不得屈就下嫁給楊氏老五,不溫不火地維持着五房。

楊氏老五草包一個,最喜歡的就是逛窯子,養粉頭。而且拿得還是她的嫁妝,她礙於名門聲譽,不敢鬧得太大,只將五老爺養的那些粉頭都一併意外結果了,又將銀子器具都把控好,不給五老爺孔子鑽。五老爺倒是不出去了,只在家養鳥,卻也時不時打一打宅子里粉嫩丫鬟的主意。

五夫人早就對五老爺不抱什麼希望,只一心想要一雙兒子能有個好前程。為此,她學着三夫人那樣在老夫人面前取巧賣乖,又與大房常來常往,還隔三差五給娘家去信。

這一來二去,自己的父親和叔叔都明了她的心事,也是寫信來寬慰她,說她一雙兒子也是鄭氏血脈,鄭氏那邊斷然不會不管。

她熱淚盈眶,就接下了娘家撥過來的騎射師父以及守護兩個孩子的專職護衛。

當初,五夫人感念娘家對自己的好,還在妯娌之間好生地炫耀了一番,仿若他兒子明日就能當宰相了似的。

這炫耀過沒多久,五夫人就覺得不對勁兒,娘家撥來的這些人工作倒是兢兢業業,但舉動卻鬼鬼祟祟,常常在打探楊氏的事,隔三差五就要趁採買的便利,送信出去。

五夫人再不聰明,也曾是宅門嫡女,頓時就明白娘家這是利用她在楊氏內部安插眼線,這些人在搜集楊氏的情報。甚至有一次,她抓住一丫鬟,還從丫鬟身上搜到了楊氏的布局圖。

五夫人當下大驚,卻也按兵不動,使用了各種由頭,將這些人發賣的發賣,說不合適退回去的退回去,該意外死的意外死。

總之,娘家那邊送來的人,她是一個也沒留下。

妯娌偶爾問起緣由,她只說:“這家家僕能力頗強,無奈規矩太差,我怕他們把朗兒與明兒教壞了。”

老夫人也問起過一次,她也是這樣的回答。老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她,說了句很讓人玩味的話,她說:“你倒是個拎得清的。”

那句話後,老夫人就與別人說話去了五四夫人卻是汗濕透了衣衫,而日期卻明明是冬至日。

今日在此祠堂之內,她不過是來老夫人面前露臉,刷刷巴結日常,卻不料老夫人竟然這樣瞞也不瞞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五夫人頓時覺得自己像是被脫了毛的公雞,被扔在了大庭廣眾之下,眾人都在嘲笑她。

她就尷尬地站在那裡,不敢往周圍瞧。老夫人一掃衣袖,在旁邊落了座,拐杖輕扣地面,問:“人可到齊了。”

“回稟老夫人,長老會的人被賊人挾持在雲頂樓,家主正在與賊子周旋,一時半會兒來不了。”門口的護院正是楊恭仁的下屬,這種台詞早就對好了。

老夫人一聽,便“哦”一聲,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告訴眾人:“既是如此,非常時期,就行非常之事。他們既然來不了,我與家主皆是長老會成員,足夠可以進行審判了。”

“老夫人英明果決,實乃楊氏之福。”說話的人是剛剛趕到的大房大夫人。

手中持着念珠,身着交領二段素色襦裙,身上是湖綠色的半臂,搭了個鵝黃的披帛。她款款入內,來到老夫人身旁,行了大禮,才說:“今早也沒去老夫人那邊請安,實在是昨夜,宏兒兇險得很。”

“呀,宏兒怎樣了?”老夫人詢問。

大夫人扶着老夫人在蒲團上坐下,才說:“王神醫為宏兒施針拔毒,又用了湯藥清毒強身。宏兒身子自小弱,扛起來很是辛苦,還不知熬得過與否。”

老夫人聽得眉頭蹙了起來,直直地說:“可憐的宏兒,這小可憐。”

“大嫂,老夫人,你們莫擔心,宏兒身子再不好,也畢竟年輕,這毒一排,定然會很快好起來的。”四夫人笑着上來說。

老夫人掃了她一眼,大夫人則是拉着她的手說:“四弟妹,謝你吉言,今早,宏兒算是情況比昨晚好多了。”

“那就好。”四夫人說。

老夫人沒繼續說這話題,反而是朗聲問:“還有哪一房還沒來?”

“回稟老夫人,六房還沒到。”祠堂主事的婆子上前報告。

“哦?九丫頭都到了,六房卻還沒到?”老夫人語氣驚訝。

“回稟老夫人,因昨晚有刺客入了六房刺殺,這涉及到刺殺朝廷命官。因此,六老爺的意思是等張司直先去六房查驗,六房再前來。”護衛拿着手中的信件,這正是六房的門房麻桿氣喘吁吁地送來的。

“這,理雖是這理,但這裡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結束。再者,也不能讓這麼多人等他六房,你們都且入內,聽九丫頭有何冤屈。”老夫人當機立斷。

眾人紛紛附和,一行人才入了祠堂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