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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喧鬧聲應該還在宅門之外,隔了很遠,內宅之人渾然不覺。若非江承紫的耳力過人,也是聽不見的。我兀自凝神,思量這楊恭仁與那楊博剛走,到底又是誰人前來了?

楊王氏看女兒兀自出神,便低聲問:“阿芝,可是累了?若是累了,就去休息,這院落內的事,由阿娘來處理。”

江承紫搖搖頭,對她笑,說:“阿娘,我只是在思量今晚的事。”

“是呢,若說這些賊人是知曉我們六房不在祖宅,是慣犯,可這錢婆子又如何解釋,那賊人又是誰呢。”楊如玉也附和。

其實,楊如玉自己是理不出頭緒的。

今晚,她本來已沉沉入睡,卻被妹妹的二等丫鬟碧桃喊醒,說是九姑娘的意思,今晚宅子不太平,請她務必儘快去母親那邊,且說是一直睡在母親那邊。

她不信任碧桃,碧桃出示了阿芝的腰牌與信件,信件上只有兩個字:閨譽。

楊如玉也不是笨人,雖然不曉具體的事,但這兩個字已足夠讓她心驚肉跳。對於一個名門貴女來說,閨閣聲譽直接決定着自己是否能嫁出去以及嫁什麼樣的人。

若是今晚,傳出她楊如玉閨譽受損,那麼,她非但做不了太子側妃,甚至連一般有點頭臉的小門小戶都不會要她。

因為祖宅的各種爭鬥,她年歲不小了,還未曾有姻緣。這番因緣際會才得了太子側妃這樣的婚事。她絕對不容許有人來阻礙自己。

於是,她當機立斷,依照阿芝的說法,收拾了細軟悄悄去了楊王氏處。

楊王氏的住處與她的住處不過幾步路,碧桃將她送入楊王氏處,又低聲對楊王氏說:“六夫人,九姑娘命婢子將三姑娘送到你這裡來。說今晚宅子不太平,那邊廂已擒拿擊殺了賊人。”

“什麼?”楊王氏料想過楊恭仁回來之後,長老會定然有一番作為,她想來想去也沒想到對方如何動手。結果竟然是最簡單粗暴的手段擊殺么?

“六夫人,九姑娘讓你莫記掛,說讓你與三姑娘喝一盞明前茶,吃些小點心才過去。”碧桃說。

“她可有受傷?”楊王氏急忙詢問。

楊如玉這時候才覺得自己太自私,知曉走了賊人,卻不曾問過妹妹是否受傷。

碧桃搖搖頭,說:“九姑娘讓婢子轉告六夫人與三姑娘,賊**要取之物,她已寫到紙上送給了三姑娘。”

楊王氏一時不解,楊如玉想起那兩個字,將那張紙給了楊王氏。

楊王氏頓時變了臉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六夫人,九姑娘說她自由處理,讓你先喝一盞茶,再到她那邊去,務必攜了三姑娘同去。”碧桃又按照自家姑娘的吩咐叮囑激動的六夫人。

碧桃走後,不明所以的楊如玉迫不及待地詢問母親。母親神色凝重,嘆息一聲,說:“咱們的敵人不想我們擋住他們的路。”

楊如玉抿了唇,問:“母親,我們的敵人是?”

“舊聯盟長老會。”楊王氏恨恨地說。

楊如玉看到母親眼裡的憤恨,嚇了一跳。她印象里,母親從來都是大氣端莊,溫柔賢淑,從未有這樣的殺意濃烈。

“阿娘?”她不安地喊一聲。

楊王氏已收斂了憤恨,平靜地去洗茶杯泡茶。待第一杯茶放在案几上,楊王氏才開口向楊如玉講起名門貴族的興衰,以及長老會和聯盟應運而生的作用。

“從前,帝王將相若是門第不高,自是要巴結名門。可是,自從東晉末年,寒門崛起,舊貴族忽然發現皇權正在摒棄豪門。帝王正在**。”楊王氏的聲音乾淨輕柔,像是在講一場無關緊要的故事。

楊如玉從前雖也是族學的佼佼者,但畢竟入的是楊氏族學裡的女學,學習的是楊氏的禮儀、刺繡,琴棋書畫,家宴舉辦等。

楊氏女眷入的女學從來不會涉及朝堂與歷史,除非要嫁入豪門官宦之家,才會在出嫁前,由族學德高望重的老師來教導。

若只是嫁入普通的富貴之家,連出嫁前的訓誡都會省略了。

當然,在楊氏還有另一種女子,是自小就要學習歷史、兵法、六藝的。這就是家族選中之人,肩負着家族興衰。這樣的女子聰穎美貌,將來的婚姻都是豪門貴胄或者皇家。

她這一輩里,大姑娘楊靜敏與六姑娘楊靜蘭以及另一房的楊元淑都是其中這一類人。而楊氏元淑則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從前,楊如玉羨慕過她們。她也曾想過:若父親真是老夫人所出,或者自己也可以是這樣的人,自己甚至可以比楊氏元淑更出色。那麼,自己就不會在這樣的年紀還嫁不出去。

“這麼說,他們是想左右,左右皇權?”楊如玉的聲音壓低了。

楊王氏輕輕點頭,嘆息一聲道:“阿玉,你即將成為太子側妃。這些彎彎坎坷,你是繞不過去的,你總得要知道。”

“他們,他們這是大逆不道。”楊如玉氣憤地說。

楊王氏看她一眼,沒有評論,只添了一杯茶,才說起隋朝皇權更迭里,舊貴族的起起落落。

楊如玉從前就巴掌大的天,看的是宅子里的家長里短,各房使絆子爭利益,也沒有什麼朋友,更沒有誰要與她論一論天下大事。

楊氏每年的春日宴、荷花宴、秋月宴、圍爐聽雪宴,又都是閨閣女子與少年郎們分開舉辦。內宅的年輕女子們在一處,不過說的是吃喝、刺繡、詩詞,又或者是哪一家少年郎英俊帥氣,少有人說天下、兵法、歷史。

如今,自己的母親與她說起前朝煬帝與蕭後以及之後的天下大亂,背後之力的角逐。她訝異得忘記了喝茶,只看着眼前這位衣飾簡單的婦人,自己的生身母親,她覺得要重新去認識她。

“所以,他們不想妹妹嫁給蜀王么?”楊如玉終於明白母親講述這麼多,是在告訴她,六房眼下的形勢。

楊王氏點頭,道:“是,昔年,他們尚且不能控制蕭後,何況是你妹妹。”

“可是,他們糊塗,即便妹妹是第二個蕭後,蜀王卻也不是煬帝呀。”楊如玉說。

楊王氏聽到這句話,微微一笑,說:“我兒果然聰穎,那幫老傢伙自以為是。”

“阿娘,哪裡呀。”楊如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只是在晉原縣時,蜀王常來作客,我自觀察他眼裡便只有阿芝。從前,我在春日宴上聽崔氏有個女孩子說,這兒女情長,便英雄氣短。男人若是瞧着女子,哪裡還有什麼出息。我不過是想到這句話,反着來想一想。”

楊王氏也是“噗嗤”一笑,說,就是這麼個理。前朝煬帝是想要拿帝王之位,如今這蜀王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對於權力紛爭是恨不得遠離十萬八千里。

“這幫人真糊塗。人家正主都不答應,來折騰阿芝,有什麼意思?”楊如玉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