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綏州城外,一排排的營帳,約莫幾百個,這裡駐紮着頡利的王師精銳。而頡利的營帳就在這一排排營帳中的某一個。除了幾個心腹之人,別的士兵也不知王帳所在。

這是頡利出戰時一貫的作風,迷惑敵人,保障自己的安全,畢竟他的敵人不僅僅有大唐細作,還有草原上野心勃勃的其餘各部。比如,前不久鬧獨立,奮起來反叛的薛延陀。

他坐鎮在營帳里,不是沒有悲痛。疊羅施是他唯一的兒子,如今的可敦乃隋朝義成公主。這位公主曾是頡利父親的女人,又被他的兄長歸入帳中。後來,義成公主幫他獲得了大汗的位置,他依照舊俗迎娶了這位後母、嫂子為可敦。兩人感情甚篤,義成公主頗有遠見,為他提供了許多作戰方案,也培育了許多細作,利用舊日的關係潛伏大唐各地。

另外,義成公主還在隋末大亂時,勸他拉了梁師都作為屏障,又趁亂擄來了蕭皇后與煬帝之孫,對外是作座上賓,實則上可以他們來號令隋皇室舊部,與中原舊部牽線搭橋,共圖天下。

與此同時,這位美麗聰慧的可敦,還教了他許多中原人的兵法,習俗,馭人之術。他用於用兵,真是無往不利。

義成公主幫了他,他敬她,愛她。

可兩人年歲已長,並沒有子嗣。而他沉浮半生,也只剩下了疊羅施這位世子。如今,在這一場勢必勝利的戰爭中,他才敢讓疊羅施去歷練歷練,卻沒想到就這樣天人永隔。

他也有一瞬間想到了皇圖霸業,子嗣不存,又有何意義?

但僅僅是一瞬間的頹廢,頡利便甩開了這些情緒。

疊羅施死了,他很遺憾,也很傷心,但這又如何?他如今正要做的事,是帶領整個突厥走向富強,過美好日子的大事。

他即將要擊潰號稱精銳的大唐軍隊。那些曾讓人津津樂道的領軍人物,柴紹、侯君集、李靖、程知節、秦瓊......

他要將他們統統擊潰,成為名垂青史,古往今來的第一軍事家。

他要做的是大事,這一計謀,他想了許久,選了綏州也是看中了這裡的地形,可設伏,可逐個擊破。

坐在營帳前,案几上一壺酒。頡利就盯着那壺酒,許久沒有說話。旁邊的侍從低聲稟告:“大汗,世子的屍身,就,就在賬外。”

“執失思力和突利二汗呢?”頡利略微抬頭。

“都,都在隔壁營帳內,從這個小門過去就可以了。”侍從低聲說。

頡利起身,從營帳後面的一個小門跨入了隔壁營帳。三具屍體皆以白布覆蓋著,頡利早就堅定了信念,不再為疊羅施的死而傷心沉淪。他如今來瞧瞧,只是想確認那讓許多士兵嚇破膽的箭法。

他輕輕揭開白布,第一具屍體是突利的,一箭沒入眉心,那眼睛還沒閉上。他蹙眉,仔細看了看那箭,並無特別之處,甚至比突厥的箭還輕一些。但能射到這種程度,要不是對方使用的弓弩有特別之處,要不就是那人臂力過人。

他用力一抽,將那支深入突利眉心的箭用力拔了出來,一股腦漿子噴出來。頡利面不改色,接過身旁人遞過來的帕子,為突利從容擦乾淨。然後,他抹了抹突利的面頰,讓他閉上了眼,然後蓋上了白布。

接着,他揭開了執失思力身上蓋着的白布。執失思力死得比突利慘。身上沒有箭,但喉嚨洞穿了,全是不規則的創口,是那箭矢的羽毛快速穿過去所致。

頡利的眉頭再度蹙起來,他看突利中箭的位置,已經感嘆臂力過人,如今看到執失思力的傷口,更是無比驚訝。這臂力比他想象中更可怖。

他同樣將死不瞑目的執失思力眼睛閉上。然後,他有揭開疊羅施的白布,只是看了一眼,與執失思力的死狀一般恐怖。

頡利趕忙將白布蓋上,詢問旁邊的人:“什麼樣的箭?”

“跟二汗那箭一樣,這樣的。”旁邊的侍從捧來了一支帶血的箭。

頡利仔仔拿起那支箭,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那箭頭,實在是很輕的箭頭,摸起來也不鋒利。但是那人能用這樣的箭貫穿兩人的咽喉,真是可怖。

饒是東征西戰,不曾懼怕過的頡利,也忽然覺得這夏日有些涼颼颼的。

“大汗,二汗和世子,還有執失思力的屍身如何處理?這天氣很是不好,再過幾個時辰怕是有味了。”侍從小心翼翼地詢問。

“送回王庭,讓可敦主持,下葬。另外,將突利二汗的妻兒都帶回去為他送葬吧。”頡利輕飄飄地一句話,然後轉身回了自己的營帳。片刻後,他換了一個營帳坐鎮。

“大汗。”報信的士兵輾轉七彎八拐才找到了他的營帳。

“說。”他一個字丟出去,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范興的人射殺了我們多人,士兵叫着要立馬攻城。先鋒拿不定主意,特定要小的回來稟告。”報信的士兵低聲說。

“徐徐圖之,佯裝攻城。”頡利只說了八個字。

傳信兵聽不太懂,但他猶豫了片刻,並沒有多言。眼前這位可是視人命如草芥的主。於是,年輕的傳信兵退出了營帳,快馬向綏州城下跑去。

先鋒官快壓不住整個軍隊了。這一支軍隊,本就不是王室嫡系,有大部分是突利的人。如今,突利一死,他們雖歸順大汗,但一心想着為突利報仇,嗷嗷地想拿下綏州城。

傳信兵翻身而下,傳達了大汗的旨意,先鋒官聽了,手心裡全是汗,看那些士兵的表現,若不攻城,這十萬大軍就要壓不住了。

於是,他下令五千人小隊攻城。軍隊里有竊竊私語,都是在議論這舉動太荒唐,然而又不敢執意大汗的意思。那傳信兵對先鋒官的耳語,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這必定是大汗的意思。

“難道大汗真想要收付那范興么?”所有的士兵都這麼想,不由得齊齊看向了綏州城樓。

五千攻城排頭兵大踏步前進,開始攻城。

城樓上,范興眉頭緊蹙,看着敵人派了約莫五千的先頭部隊來攻城。范興痛苦地閉上眼,他已交代過守城,對方攻城就打開城門,他會投降,讓綏州和平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