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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北地險要城池。可謂北地要塞。

昔年,梁師都執掌朔方,勾結突厥。朔方城一過,地勢平坦,天險鮮少,敵人直直就奔長安而來。大唐的北面天然屏障等於在敵人手中,北地門戶在賊人之手。李世民曾為此,寢食難安,私下裡針對朔方城做了無數的暗地裡的部署。

如今,梁師都伏法,朔方城被柴紹和平接手。懸在李世民心上的大患之一,終於徹底去除。從此之後,北地天險就在大唐手中,突厥再不能一馬平川到中原,一騎絕塵破長安。

捷報送到長安,滿朝文武皆驚喜,更有人老淚縱橫。

李世民也是濕潤了眼眶,朗聲道:“柴紹與侯君集真是好樣的,好樣的。從今以後,大唐將所向無敵。”

“所向無敵,所向無敵。”向來不喜唱高調的初唐朝臣們異口同聲,掩飾不住的激動。

待朝臣稍平靜,魏徵進言如今該論功行賞。李世民當即下令“賞”,讓兵部依照呈上來的功勞簿擬定行賞名錄討論後上奏朝廷。

“賞。”李世民當即下令,而後命令兵部依照功勞簿擬定行賞名錄上奏朝廷,待班師回朝,論功行賞。

一早的早朝朝會就在激動與喜悅中結束。結束早朝後,李世民回到了甘露殿,召見了李靖。

“你說說,薛萬鈞這封信什麼意思?”李世民將柴紹給予的一封密信放在案几上。

李靖上前,拿起了那封信。信件很短,大意是說了這一次屯兵駐紮的全過程,其中也提到了自稱是穹蒼的男子帶來的消息,還寫了柴紹與這男子看樣子是第一次見面,但不是初相識。薛萬鈞的信件里還提出懷疑:這穹蒼自稱是蜀王部下,若是蜀王部下,柴將軍如此信任,再加上柴將軍又是蜀王准王妃的義父。如今柴將軍手握軍權,能不費一兵一卒收復朔方,他日怕也能收復別處。畢竟蜀王是庶出。

李靖看完之後,蹙了眉頭,道:“這薛萬鈞日後還是不要用了。”

李世民微笑,問:“尚書這是何意?”

“陛下,柴紹當年跟隨高祖起兵,散盡柴氏一族萬貫家財,出生入死。而且年少時,就與陛下是莫逆之交。柴紹為人隨和,心繫天下。他算是軍中最重視士兵生命的將領,每每出戰,總是要做得周全,力求己方傷亡最少。旁人不知,陛下應該最是清楚。如今,這薛萬鈞在柴紹身邊沒學到這些,反而挑撥君臣關係,說什麼他日怕能收復別處。薛萬鈞此乃小人也。”李靖徑直指出。

他作為大唐兵部尚書,領軍人物。最煩的就是這種挑撥離間的小人。自古以來,多少忠臣良將就是被這種小人自以為是的報告所害死的。他對此種小人有一種本能的厭惡,以至於一向說話再三斟酌的他,也不去想什麼顧忌。

“愛卿一向謹慎,不料談論此事,竟如此爽快鮮明。”李世民笑道。

李靖一臉嚴肅,說:“陛下,我謹言慎行,但薛萬鈞所奏之事干係重大,稍不注意,就牽連無辜,導致禍端,臣自當不敢沉默。”

“愛卿能如此,朕甚為欣慰。”李世民如釋重負,將那封信收回去,輕輕摺疊。

這個微小的動作讓李靖有些不舒坦。他認為李世民依舊心存疑慮,對於柴紹與李恪還有懷疑與考量。所以,本不想繼續多言的他覺得既然說了,那就索性說到底。

於是,他又說:“陛下,無論薛萬鈞出於什麼目的。臣還是認為薛萬鈞這是杞人憂天,危害甚大。這柴紹大將軍自小與陛下相識,他的人品為人,相信陛下比我更清楚。至於蜀王,他是陛下的兒子,陛下也最為清楚。再者,上次別有用心的彈劾中,蜀王與楊氏阿芝的處理,我覺得兩個孩子已表明他們的心跡。此番收復朔方,正確處理突厥內部的矛盾,蜀王與柴紹功不可沒。”

“愛卿的意思,朕明了。”李世民說到此處,掃了李靖一眼。

李靖立馬敏銳地覺察出自己說太多,而且自己說的基本都是無用的。作為一國之君顯然不可能不預防薛萬鈞說的這種可能。

李靖只覺得心裡一片悲涼。為將之人最忌諱的就是陛下的猜忌。

“那臣先告退,畢竟秦將軍還沒消息。”李靖找了個說辭。

李世民也不挽留,只揮了揮手,道:“你且去吧。”

李靖離開後,李世民將那密信看了看,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朗聲喊:“元寶,燒了。”

甘露殿西北角的屏風後轉出一人,正是李世民的貼身秘密暗衛元寶。他幾乎沒有詢問,就將案几上的信件放在旁邊的鼎爐里燒掉了。

“元寶,你將蜀王給的信件都拿出來。”李世民吩咐。

元寶默然無聲,轉入甘露殿西北角的屏風後,翻開一塊地磚,將裡面的箱子抱了出來。箱子是楠木質地的,黑漆烤面,金絲鎖。

元寶將箱子放在李世民面前的案几上,李世民拿出三把鑰匙將那箱子打開,那箱子里厚厚一疊都是清江白寫成的書信。

“元寶,你對薛萬鈞的書信怎麼看?”李世民一邊整理箱子里的書信,一邊問。

“屬下乃一屆莽夫,對朝廷事務不太懂。暗衛只知道主人作的決定都是對的。”元寶平靜地回答。

他是孤兒,快餓死了被人撿回去,接受嚴格訓練,成為最優秀的暗衛。而暗衛的信條里的第一位就是:主人所言永遠是對的,主人是暗衛的天地。

李世民嘆息一聲,也覺得不該問元寶這等事,但他又忍不住,說:“秘密召亭玉和明青來長安見朕。”

李恪是他最喜歡的兒子,然而他不僅僅是父親,更是一個王者。他要確保整個國家的安定,他還要確保玄武門之變不再重演。作為身處其中的人,那種痛苦滋味不是旁人所能了解的。他不願自己的孩子們有朝一日也會如此。

“是。”元寶轉身離開,對在暗影里的手下吩咐下去。

李世民則是就着日光,將那些信件一一展開。這些信件屬於一個父親和一個兒子的秘密,也屬於一個臣子與帝王秘密。

信件的內容並不會太長。有很多是做了緊急標記的。大多數是對於他所作所為的彙報,包括他自己訓練了一大批的孤兒,組織成秘密組織:天煞地絕魑魅魍魎。

他第一次知道這個組織的時候,是孩子寫信告訴他:父親,周遭對我們虎視眈眈,兒子不想坐以待斃。你在外征戰,我總要守護我的家人。

再後來,天煞地絕魑魅魍魎為他帶來了許多的情報,也完成了許多對於敵人的行動。讓他能夠在打仗的時候,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這是一個兒子對父親的坦白和深情。

然而,當這個父親成了天下之主,兒子所持有的利劍就讓他在為之驕傲的同時,隱隱忐忑。如今,薛萬鈞的這封信讓李世民原本隱隱忐忑的心更加焦躁起來。

“如果恪兒是長子就好了。”他忽然這樣想。隨後,又搖搖頭,覺得自己太可笑。如今,事已至此,還做什麼假設的事。

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弄清楚薛萬鈞所言。因此,他讓元寶將一直監視蜀王行動的亭玉和明青召回來,問一問情況。

他一封一封信讀下來去,最近的信基本是每日一送。說的是突厥情況,以及他的行動。

看到這些,李世民又覺得心柔軟起來。李恪每個行動都寫得清清楚楚,包括他派人秘密拜訪突利,秘密會見前朝蕭後和煬帝之孫。

他對父親,對君王沒有隱瞞。

可是,作為一國之君,他不得不徹查薛萬鈞所說的可能。這是對國家的保護,也是對恪兒的保護。若是有那種苗頭,他當要將苗頭在最初就掐斷。

他經歷過的兄弟之痛,不能讓孩子們再度經歷。他喜歡自己的孩子們兄友弟恭,共同守護大唐天下,守護黎民百姓。

李世民心裡擔憂。

他對李恪是極其喜愛的,但經歷過掙扎的他,已深刻明白即便作為君王,也不可能隨心所欲,必須遵循祖宗法度來辦事。

如今,承乾就是太子,就算承乾有什麼三長兩短,都只能是嫡出的李泰,而非李恪。李恪庶出的命運已註定他必定不能登上大寶。就算他作為父親,也是有心無力。

因此,他想着約束他的言行,時時提醒他。

讀着李恪的信件,看了許久。他才驀然起身走出甘露殿。被趕出來的內侍站在門口,瞧見陛下出來,連忙問:“陛下,可是要用膳?”

“去東宮。”李世民一邊說,一邊大步往東宮去。他要親自去東宮看看承乾,探一探承乾的深淺與想法。

“需要讓人通報御膳房送膳食到東宮嗎?”內侍詢問。

他掃了內侍一眼,道:“朕不覺餓,就在東宮隨意用點。”

內侍明顯感到陛下的不悅,立馬閉嘴,認真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