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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平十年三月十七。

魯南境內。

岳梁國的白羽軍和佔領魯南數月的血陰教於黃岩爆發了自開戰以來規模最大的交戰,這一次血陰教麾下的軍隊盡數出動,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只在魯南境內血陰教的軍隊就有四萬餘人,這已經不是可以用“區區邪教餘孽”來描述的,這些軍隊分明是接受過長期訓養的正規軍隊,無論是作戰能力、武器裝備還是統帥的領戰能力都是百里挑一的,這絕對不是因為受到不公待遇被迫起義的普通百姓,這一次的反朝廷清君側是預謀已久的,而那些被不公平沖昏了頭妄圖用起義來改變命運的雜牌起義軍毋庸置疑就是被這些正規軍用來做盾牌的。

在戰事如火如荼進行的同時,關於這場戰事的內幕消息如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魯南境內及周邊,並迅速向周圍的城鎮蔓延,大概用不了幾個月就會傳遍整個岳梁國。

血陰教打着救國救民的幌子,暗地裡在進行的居然是造反的勾當。

從小就被教化“忠君愛國”的岳梁國人對造反的亂黨向來是唾棄的,認為他們是亂臣賊子。而因為同情或者自憐從心裡更傾向於血陰教造反派這邊的人本來對血陰教是有好感的,認為他們是真的為了救國救民才煽動起義,及至發現原來他們只是在利用魯南的災難發動起義謀取私利,這些骨子裡本身就激進的人們頓時勃然大怒,認為自己的豪情被欺騙了,自己的理想被利用了。這樣的人憤怒起來更加可怕,於是從血陰教的雜牌軍中叛逃的人日益增多,或放棄起義或乾脆投降朝廷的正規軍,這些人間接攪亂了本來膠着的戰場。同時也是這些人,將對血陰教更加不利的流言散布到了村鎮鄉間,所用的言辭甚至有可能比真實情況惡毒數倍。

血陰教如今的處境很不利。

而造成這一切、可以被稱為是罪魁禍首的,大概就是早春時節血陰教意圖前去偷襲的一萬名精英部隊在羅夏山被回三公子帶領的五千人給伏擊了。兩個時辰的交戰,一萬人全軍覆沒,屍首全部被羅夏山的碎石給掩埋了。因為精英部隊全軍覆沒的時間差和情報上的延時,導致本來密不透風的血陰教布防被撕開了一條口子,白羽軍從縫隙里大舉侵入,打破了血陰教對魯南的霸制。白羽軍在圍攻了許久之後,此時,終於破開了魯南的封鎖。

朝廷的軍隊在出乎意料的時機攻打進來,血陰教上下一片嘩然,尤其是對從來沒有把回味這個瑞王府的私生二代放在眼裡的血陰教長老們來說,這戰況令他們非常詫異。

血陰教尚需要能夠穩定宗教內部使血陰教能夠更好地去執行命令的長老們,這些長老是血陰教的奠基者,但他們只會祭祀施法管理部族,對打仗的軍法兵法卻是不精通的,而且八個長老因為權力糾紛早就存在不和,以往的不和被現在的戰事無限放大,再經過有心人的挑撥,長老們想要合力抗敵是不可能的,沒當場打起來已經算是顧及自己的身份年歲了。

如此的亂斗,領兵的將領們卻手足無措,畢竟他們不能干涉血陰教長老間的內鬥,只能苦笑着繼續苦逼地作戰。

可是很快,將領內部亦產生了矛盾。

矛盾的原因還是那場伏擊戰,在某一時間,這場精英部隊全軍覆沒的伏擊戰突然被傳言說是軍中有內鬼才致使己方損失慘重。

內鬼論一旦出現,本就算不上團結的軍隊內部立馬出現了波瀾,由波瀾開始演變成互相懷疑,再然後就變成了由以前的一點對抗一點紛爭而演化的現在的勾心鬥角。在那之後,內鬥中的血陰教長老們苦於找不到人背黑鍋,於是乾脆將黑鍋扔給了圈外人,軍隊中的內鬼論出來的正是時機,血陰教的長老一致對外,將矛頭齊齊對準了正在打防守戰的正規軍將領。

雙方的矛盾在這一刻徹底激化。

血陰教和叛軍開始從內部四分五裂。

元平十年六月初七,在酣戰了整整十天後,黃昏時分,白羽軍終於佔領了整個魯南,叛軍還剩下不到一萬人趁夜棄城潛逃。

回味也沒有去追。

岳梁國的旗幟又一次掛上了鶴城的城門樓,回味穿着那身一塵不染閃閃發亮的白色鎧甲,站在城樓上,盯着隨風飄揚的旗幟看了一會兒,從嘴裡慢吞吞地吐出兩個字:

“無趣。”

然後便收穫了許多守城兵崇拜的目光。

回味翩然轉身,向城門樓下走去,剛走到一半時,秋華從下面走上來,看見他,略激動地報告:

“公子,找到世子爺了!”

回味瞥了他一眼,眉一挑,慢吞吞地道:

“他娘還真把他丟下自己跑了。”

秋華啞然,雖然三公子說的是事實,可是在這個場合這種場景以這麼漫不經心的口吻說出來,難免會讓人覺得三公子嘴巴惡毒。要是三公子打算待會兒做了世子爺,現在卻還在嘴上賣力的挖苦,那就顯得更惡毒了。

“公子要不要過去看看,秋葉正看着呢。”秋華小心翼翼地問。

回味站在台階上,望着天,想了半天,不悅地吐出一句:

“真麻煩。”

順着台階走了下去。

……

直到現在,梁敏依舊不敢相信母親她居然想造反。

直到現在依然不敢相信。

母親那一天說的話讓他在那之後一直處在震驚中,他覺得他不明白,或者說其實是他不想明白。

一個女人,作為先皇時期遺留下來的唯一一位地位崇高的女官,凌水宮的掌司,縱使皇上常常想要廢除凌水宮,可是母親做凌水宮掌司數十年凌水宮依舊繁盛,只要母親安分守己,他可以判斷在母親在世期間,皇上是不會撤裁凌水宮的。父王放棄了瑞王府,以至於母親在瑞王府說一不二,府內上下無人敢不服從。儘管母親是不被父親喜愛的,可是他覺得,母親作為一個女人,已經做到了極致,就算有那麼點小缺憾,那也是人生常情。

可是那一天他才知道,在外人看來應該對自己的生活非常滿足的母親,實際上非常不滿足,這份不滿並非來自於父親的背叛,而是更大的野心。梁敏一直知道母親是個野心強烈的女人,但他不知道母親的野心竟然到了足以毀天滅地的地步……原來她不滿當年逼宮時父親沒有和皇上爭奪君位,她想要的一直都是最高的權勢,凌水宮最高長官的位置完全無法滿足她,她要的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要的是那萬人之上頭頂再無他人的權利。

母親是想做皇后嗎,關於這一點她沒有明說,但作為她兒子的梁敏在經過仔細思考後,他否定了這個由他提出的問題。

如果母親只是想做皇后,她不會大費周章,母親能夠在青檀峽神不知鬼不覺地截下他,說明那日埋伏他的血陰教叛黨是母親的人。那些叛黨的所作所為完全不像是普通的民間起義,也不像是一個邪教組織為了叛亂組建的軍隊,那分明是正規軍,不在岳梁*冊上的正規軍,也就是說……那些是母親的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