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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茹好了傷疤忘了痛,記不住前車之鑒,對第三代的期盼愈加的瘋狂,人往往就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渴望的厲害。

王媽為討她的歡心,附和道:“沒準果真是的呢。”

兩人正說笑着,在掃地的丫鬟小鳳聽到鈴鐺聲,抬頭一看樂了,一個小女孩歪歪扭扭的跑進來,小鳳抓着掃帚趕她,“出去,到外邊玩去,別擾到太太休息。”

小女孩“哼”一聲嘟起嘴,她長的水靈秀氣,明眸善睞,一對衝天小辮子左右搖擺,着大紅色的衣褲,像極了畫像上喜慶的福娃娃,她不怕小鳳,竟朝院子里又跑上兩步,對着小鳳吐舌扮鬼臉。

小鳳訓她道:“你是誰家的囡囡,這不是你的家,你再不走我要打你了。”

小女孩叉起腰,一副要與小鳳辯論的架勢,“不是我的家,我進來玩玩也不行,你幹嘛要打我,你這是大人欺負小孩。”

小鳳道:“要玩你回家玩去。”伸手欲抓住她,小女孩“格格”笑着躲開了,她直往裡面跑,跑到墨茹腳邊。

她望着墨茹咧嘴一笑,“乃乃,快救我,那位姐姐她要打我”,邊說邊向墨茹的懷裡拱,墨茹“喲呦”的叫着,忍俊不禁。

墨茹笑道:“你是誰家的囡囡啊,長的可真漂亮呀。”

小鳳忙道:“太太,不知是誰家的孩子,今天是“龍抬頭”,巷子里來了位剃頭師傅,好多小孩在排隊“剃龍頭”呢,吵吵囔囔了一早上。”

“噢,難怪我聽着巷子里那麼熱鬧”,她摸着小囡囡的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女孩嘻嘻笑道:“我叫露露。”

“露露,這名字真好聽。”

“謝謝乃乃誇獎。”

露露奶聲奶氣道出的這句,把三人全逗樂了,墨茹對王媽說道:“把過年的糖果端出來給孩子吃,拿牛奶糖,最好的那種。”

王媽笑着走開了。

墨茹抱起她放到腿上,逗她道:“你也是來‘剃龍頭’的?”

露露把頭搖成撥浪鼓,一字一字的說道:“不是的,我跟媽媽來找外公。”

“為什麼要找外公呀?”

“因為外公,因為每年都是外公為我剪頭髮。”

墨茹和小鳳撲哧笑了,這孩子,還不懂得“剃龍頭”的意思。

“那你找到外公了嗎?”

“沒有,外公不在家,他和外婆不住在這了。”

墨茹還想哄她一會,只見有人在巷子里喊:“露露,露露,你在哪呢?”

露露一下躍到地上,嘴中應道:“媽媽,我在這呢。”

門外的女子聽到孩子的回答,聲音變得異常緊張,“露露快出來,聽媽媽的話,快出來!”

露露撒嬌道:“媽媽,我不出去,乃乃說要給我拿牛奶糖吃,我不出去。”

女子明顯着急起來,聲音里夾着氣憤,“你出不出來,你再不出來我走了啊,我扔下你不管了!”

露露舉起小手抹眼淚,小腳在地上直跺,“媽媽不要走,媽媽留下來,媽媽不要走。”

墨茹心疼不已,掏出繡花手帕擦她的眼淚,“哎喲,乃乃給你擦擦,這眼睛哭紅了可就不好看了”,她調臉對小鳳道:“把孩子的母親請進來坐會吧,反正家裡也沒幾個人,讓她進來陪孩子玩會。”

露露聽到這話立馬不哭了,小人情似的,吊在墨茹的脖子上,在她的臉上“啪”親了一口。

王媽端來糖果點心,滿滿的兩大盤子,這家裡沒有小輩,年過的沒勁不說,置辦的年貨也大多成了擺設。

墨茹抓起一把牛奶糖塞到露露衣服兩邊的口袋裡,“裝滿滿,露露留着慢慢吃。”

露露拍打衣袋,得意的重複道:“裝滿滿,慢慢吃。”

墨茹笑着對王媽說:“這孩子的脾性,我看着好生眼熟,好像我很久之前就認識她了。”

王媽也笑道:“是啊,我剛剛也想說呢,這俊俏的小樣,這走路的姿勢,像……”

王媽的臉色頓時暗沉下來,她忽然意識到這是誰的孩子,但為時已晚,小鳳領着露露的母親進了門,走入了院子。那女子低垂着頭,一味的把臉往外偏,拽着露露的衣領朝門口拖,惹得孩子手舞足蹈,哇哇大叫。

墨茹笑道:“是露露的媽媽吧,露露像是很喜歡我這院子呢,我們也閑着沒事,不如你在我這坐坐,陪露露玩會。”

女子一個勁的彎腰說“謝謝”,抱起露露調頭即走,那孩子調皮聰明的很,鑽她臂彎下的空子,泥鰍似的滑了出來,埋頭撲到墨茹的懷裡。

墨茹笑着再次挽留,“露露媽,坐吧。”

小鳳已搬來椅子倒好茶,空氣中瀰漫開蘋果和陳皮的香氣,女子嗅着這熟悉的氣味,鼻子一陣發酸,她緩緩的踱步到椅子邊,得體大方的坐下,腰板挺的直而秀美,膝蓋併攏,白皙的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她穿着粗布縫製的衣褂,全身並無飾物點綴,手上連只玉鐲子也沒有,黑亮的髮髻簡單的盤在腦後,在耳邊留下一縷純凈的髮絲。可儘管衣着樸實無奇,她透露出的氣質並不廉價,猶如空谷幽蘭般的婉約。

王媽提着一顆心靜觀事態的發展,只見墨茹努力想打量清楚女子的相貌,口中道:“露露媽,你請喝茶。”

女子不動彈,肩頭微微顫動,半晌,她抬起波濤洶湧的淚眼望着墨茹,喊了聲:“嬸嬸。”

墨茹的笑容僵在臉上,這是淑玫呀,一時間尷尬的驚惶失措。

王媽心中已有準備,勉強而客套的說道:“大小姐,是你呀。”

淑玫只“嗯”一聲,聲淚俱下,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輕輕的道:“王媽做的水果茶還是從前的味道,我小時候最愛吃這茶了,剛才一聞到香味,我的淚水就不知怎的冒了出來,真是不好意思。”

墨茹和王媽沉默着,露露剝開一塊糖,乖巧的送到淑玫的嘴邊,“媽媽不哭,媽媽吃糖。”

淑玫把牛奶糖含進嘴裡,淚中帶笑道:“我們小時候過年,只有薄荷糖吃,嬸嬸家的薄荷糖永遠是最甜的。我和淑慧、致高天天往嬸嬸家跑,等着滬森弟弟拿糖給我們吃,我們在這院子里笑着鬧着,口乾舌燥的時候,王媽就會喊,來吃水果茶了,大少爺、小少爺、大小姐、二小姐來吃水果茶了。聽到王媽的招呼,我總會第一個衝到她跟前,吃的比他們都多,因為那時所有人都認為淑慧比我漂亮,而王媽說,水果茶是養顏美容的,小小年紀的我就希望能有一日,我能跟妹妹一樣漂亮,一樣的討人喜歡。”

她說著說著,捂臉哭起來,王媽撩起圍裙擦拭眼角,動情的冒出一句,“大小姐,我們都回不去了。”

墨茹的眼眶濕潤,過了良久,她問道:“你父母在洛陽過的好么?”

淑玫哽咽着道:“嬸嬸,媽媽到了洛陽後,託人給我稍過話,說在那一切都好,畢竟外公在洛陽有些家業,爸媽過去後,衣食住行應該是無憂的。”

淑玟未對墨茹講出實情,據她的舅舅在信中的描述,她母親的身體已一日不如一日,年後查出得了婦科病,胸部痛的難以忍受,醫生說要保命必須切掉**,可瑾梅執意不肯,導致病情愈加的惡化。

瑾梅一輩子要強好面子,滬森賣掉了劉家三個廠子,對她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她有苦無處述,悶在心頭髮慌,又想着扶助致高把劉家殘餘的產業做大做強。無奈致高徒有興緻,卻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喜聽諂媚奉承之言,個性偏激,執迷不悟,難以聽進他人的勸告,把劉家的家底敗得乾乾淨淨。

他母親數落他幾句,他倒埋怨瑾梅當初寵愛淑慧過甚,才造成他今日的下場,瑾梅日里心力憔悴,夜裡思念淑慧念的痴迷,身子不知不覺的就跨了。大概她清楚自己的日子不長了,於是吵着要明光帶她回洛陽,回她的故鄉了卻餘生。

墨茹卻以為淑玫說的是真的,平靜的道:“你父母過的好即好,你今天回來看看致高?”

淑玫抽抽鼻子,鼻頭通紅,笑道:“是啊,琪雯現在大肚子,我不放心,回來看看。”

墨茹嘴角動了動,她想問淑慧有無音訊了,可是她掙扎很久,最終沒有說出口。她的目光移到露露身上,那是活脫脫的小淑慧啊,她摸着露露的頭,想起淑慧這麼大點的時候,老是圍在她們一群打牌的女人身邊,偷偷的用剪刀在她們的旗袍上剪下一條口子。

那是一個頑皮的、可愛的、漂亮又討人喜歡的劉家二小姐。

墨茹仰起頭,極力剋制情感的波動,淑玫站起來,跟她告別,“嬸嬸,我們走了。”

露露擺着小手道:“乃乃,再見。”

也許是晌午的陽光曬的人頭腦發漲,也許是命運的作怪,墨茹微閉上眼,恍恍惚惚道出的竟是,“淑慧,再見哦,下次不要拿剪刀玩了,小孩子不可以玩剪刀的。”

淑玫聽着這話笑了笑,牽起露露的手從周家的大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