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曹璐走後,凌菲從街對面的飯店裡買來羊膏和幾樣炒菜,從櫥櫃里取出喝了半瓶的紅酒,一一擺在桌上等候陸地。晚上七點鐘的時候,他還沒回家,她心煩意亂,索性把他的臟衣服洗了,換了床單,拖了地,好讓他覺得她一個下午在忙着做家務。

到了九點,他回來了,疲憊不堪的神情,笑容卻是滿意的,凌菲最不願見到他這副樣子,好像他是剛從戰場上凱旋歸來的英雄。

“你吃飯了嗎?”他邊換鞋邊問凌菲。

“還沒有,在等你。”

“菜都涼了,我去熱吧。”

他脫下外套,掃視了一圈屋子,端起飯菜往廚房走。

凌菲忙道:“你累了一天了,坐着休息會,我去熱吧。”

陸地笑道:“你不也累了一天,看你把我的屋子收拾的多乾淨,還是我來吧。”

凌菲拗不過他,只得拘謹的站在客廳中央微笑,兩手反扣在後面,把自個的胳膊拽的生疼。陸地擼起袖子,熟練的生煤爐子,然後把盛了半鍋水的小蒸鍋放上去,動作流利的不亞於飯店裡的夥計。

那些個結了婚的男人是比不過他的,結了婚的男人有誰會搶着幹活,他們恨不得把老婆一夜間熬成黃臉婆,至少凌菲見過的許多男人都是這樣的,而他在家事上對她的謙讓和照顧,極其的稀罕,像書里寫的那種,結婚十幾年的老夫妻,男人依然把女人當寶貝似的寵着。

一個奇怪的念頭蹦到凌菲的腦海里,她忽然想到,她會不會稀里糊塗的真同陸地結了婚,生兒育女,因為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已經是夫妻了,那她怎麼辦呢,她想的全身燥熱,方才一種異樣的溫馨感被現實摧毀。

曹路一定會回來找我的,她安慰自己道,扭身看見書桌上的虎皮蘭焉焉的,於是拿起洒水壺朝葉子上噴水,順便摘掉根部的枯葉,指尖觸碰到一個玻璃珠大小的圓形金屬物,往上扯了扯,桌上的電話線悠悠的晃動。

飯菜的香味四散開,那邊陸地在廚房裡說著:“你餓壞了吧,馬上就好了。”

“哎。”

她應道,死死盯着那金屬物,情急之下將洒水壺裡的水倒了進去,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跑進廚房幫他端菜。他從背後抱住她,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道:”我們找個老媽子吧,你就可以不用幹活了。”

她訕訕的笑,笑的凄迷而沮喪,推說道:“回頭再看吧,現在老媽子不好找的,周太太房裡的老媽子換了好幾個了,總也挑不到合適的。”

陸地卻是一本正經的,道:“我看你們家的王媽就挺不錯,要不我和你爸爸說說,把她要過來照顧你。”

凌菲愣住了,“你的意思是我今晚不回去了,不大好吧,家裡人要擔心的。”

“嗯,女人家總怕背後被人說閑話,可現在我又不能為你辦婚禮,馬上要打起來了。”

凌菲驚道:“打起來了?和誰?”

“我們和他們,終於打到我們這個地盤了,但你不用怕,你是我的女人。”

“哦,我們吃飯吧。”

九點多鐘才吃的晚飯,人早已餓過了頭,反而感覺不到餓了,凌菲沒吃兩口菜,倒喝了一大杯紅酒,在酒精的催化下,她頓時睏倦的直打呵欠。

陸地道:“我來洗碗,你困的話先去睡吧。”

凌菲逞強道:“我不困,你送我回家吧。”

“我今天和你爸爸見面了,他也同意我們住一起,等時局穩定了,我們再補辦婚禮。”

陸地說話就是這個樣子,前面討論過的話題,後面又重新討論,前後的意思總吻合不上,讓你猜不到他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這麼說你不打算送我回去了?”

他自然的道:“唔。”

頓了頓,又繼續道:“你不問問我,我因為何事和你爸爸見面的?”

“你們能有什麼事,定是有關我們結婚的事了。”

陸地搖頭笑道:“婦人之見,你父親有一批貨卡在了蘭州,他拜託我找人幫他解決。”

“你把問題解決了嗎?”

“當然了,他可是我的岳父,我還不得使出渾身解數為他排憂解難,不過你也別給家裡添經濟負擔了,現在生意不好做,少你一個人吃飯能省不少錢呢,在我這住下來吧。”

凌菲坐着不言語了,心生茫然,她還未嫁出去,周憶祖已迫不及待的要撈好處了。

“怎麼了?不放心的話,給家裡打個電話就是了。”

陸地放下筷子,領她來到書桌旁,“電話就在這裡。”

他瞥見桌上的虎皮蘭花盆裡滲滿水,牽着凌菲的手抖了一下,“這花,你澆了?”

“是呀,有問題嗎?”

“沒問題。”

陸地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從容的抬抬手,“你打電話吧。”

“我打回去,怎麼講呢?”

凌菲的口氣含着撒嬌,陸地微笑着,頓時改變了主意,“我剛想起來,晚上我還有點事,我送你回去吧。”

“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辦事?”她瞟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小心翼翼的問道。

“送你正好順路就辦了,你晚上到家早點休息,我就不給你打電話了。”

他迅速的穿上皮大衣,像是很着急的樣子,凌菲跟在他身後下了樓,大街上到處閃着高S燈,士兵們背着槍支在巷口跑來跑去,給平日寂靜的夜晚徒添了一種Y森的熱鬧。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呀?”凌菲不解的問道。

“不用管他們,我們走”,他幾乎是把凌菲推到副駕駛座上的,然後迅速發動汽車,向周家的方向急馳而去。

快到家時,從太湖的方向傳來一陣槍聲,凌菲吃了一驚,扭頭問陸地:“你一定要去嗎?”

陸地表情嚴肅的道:“記得把門窗關好,天塌下來都不要往外看一眼。”

凌菲張了張嘴,她覺得在這個時候應該說一些擔心的話,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到了,下車吧,我不送你進巷子了。”

他讓她自己開車門,凌菲點了點頭,逃似的飛奔到周家。

日子又杳然流逝了幾天,平平淡淡的,平淡的讓周家的人不再熱衷於討論那天晚上太湖邊傳來的槍聲,反倒因閑的無事,關心起凌菲的婚事來。墨茹吩咐傭人們去百貨公司置辦了各式各樣的嫁妝,梳子、毛巾、臉盆、熱水瓶,零零碎碎的,從頭到腳想周全了。墨茹如此的C心,一是因為閑的發慌,總得找點事情做做,二是周家的乘龍快婿陸中校給周家送了份大禮。

他這份大禮令憶祖在夢中也能笑醒,三十萬套的軍服訂單,先付錢後做事,若他不是情報站站長的岳父,這份肥差怎會平白無故的落到他的頭上。眼見別家的絲綢廠關門的關門,停業的停業,只有周家的機器連夜的轉動,柳暗花明,逢凶化吉。

所以,婚禮可以推遲,嫁妝卻不能馬虎,這代表着周家的態度。

吃好午飯後,大家圍坐在房裡看王媽綉鴛鴦枕,女兒出嫁,母親為女兒綉一對鴛鴦枕是頂吉利的一件事,然而墨茹不善女紅,又想討這個彩頭,於是她讓王媽教她綉,作為當事人的凌菲也被邀約到場。

小鳳和畫眉坐在王媽的左右兩邊,手拿圓鏡似的小綉棚跟着學,她們被定為凌菲的陪嫁丫鬟,隨凌菲一起進陸家。這是墨茹反覆斟酌過的,按說陸地住的房子面積不大,一下子多住進去三個人有些擁擠,但沒有陪嫁丫鬟的話,顯得周家過於小氣,為這,墨茹抱怨了好一通,埋怨陸地官職不小,卻不置辦套大房子,讓凌菲一嫁過去就要受委屈。可話又說回來,她擔心的本質,不過是怕憶祖心疼凌菲,從而出錢為他們買房子。

墨茹欣賞了番王媽綉好的一隻鴛鴦,問凌菲道:“陸戰長這兩天怎麼不來家裡了?電話也不打來一個。”

凌菲道:“昨天他還不派人送來臨安的山核桃。”

“東西和人能一樣嗎,他人一直不出現,這心就要在別處亂了分寸了”,墨茹笑的眼睛細長,那表情像在說我是過來的人,我比你更懂。

凌菲乾巴巴的笑了笑,“大概他忙公事脫不開身吧。”

“我聽陸戰長說,他給了你一把家裡的鑰匙,你可以主動去看看他呀,幫他收拾收拾屋子什麼的,他看到了準會高興的。”

凌菲搪塞着,“周太太,你了解我的,我哪會幹家務活。”

“你把小鳳和畫眉帶上,讓她倆干,你在一旁指揮她們,她倆早晚是你的使喚丫頭,現在就當練習了。”

一群人笑着表示贊同,王媽道:“太太你把心放肚子里,陸戰長既然同意娶我們家大小姐,他還會反悔不成,大小姐主動貼上門去的話,她一個姑娘家,難為情的。”

墨茹對王媽的意思有些惱,“到嘴的鴨子飛走了的事,我這輩子沒少見,要我說,我們首先要把自己的位置擺正,人家比我們的地位高,我們屈身低頭巴結點,不丟人,最怕的是那些一無是處,還自以為是的人,你若連那個讓別人尊敬的身份都沒有了,還講什麼可憐的面子哦。”

一席話聽的在座的人鴉雀無聲,直到小鳳瞥見站在門口的木琉,這屋裡才重新有了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