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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把目光投向兩位姑娘,凌菲回過神,拉住衝動的茯苓,“你幹什麼,這不是我們可以管得了的閑事。”凌菲嘴上這樣說,心裡甚是不忍。

“小姐,我想起了我的父親,當年家裡窮困的揭不開鍋,我父親也是這般上街搶糧食,被當官的差點打斷了腿,不是因為家裡有妻兒老小,他們怎會把命豁出去。”

凌菲心疼的抱住她,從包里掏出兩萬塊法幣遞給那位頭目,不卑不亢的說:“兩萬塊買一袋米,夠不夠”

頭目把錢放在手裡掂量,輕飄的問:“看你這樣子,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女人,你們家姓什名誰”

凌菲垂眉,微彎身子道:“長官,我們剛從北方來,偶然路過此地,姓名不足為道。”

這時,吉普車門打開,從副駕駛座上下來一位矮胖的軍官,看他急躁失去耐心的表情,似乎是一直在觀察外面的動靜,但不滿意他的手下和一個女人在喋喋不休的嘀咕。

“在磨蹭什麼劉排長,你今天是來解決糧食問題的,不是讓你來和良家婦女打情罵俏的。”

被稱作劉排長的小頭目點頭哈腰,朝後面搬糧袋的士兵一聲吼,“快點動作麻利點”

軍官繞凌菲的身畔走了一圈,問道:“從北方來的”

“是的,長官。”

“就你們兩個人”

“是。”

“兩個弱女子跋涉幾千公里來到南京城,這種時候能買到船票、火車票的不是簡單人吶”,軍官兩腮的肥肉在顫動,“說吧,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來這裡幹什麼,想好了再說,別告訴我你們頂着槍炮子彈,到南京城遊山玩水的。”

凌菲不動聲色,淡定的道:“長官說的對,我們不是來散心遊玩的,我來找我的丈夫,他叫林梓慕,是個商人,莫名被你們國民黨一個叫陳建功的少校帶走了。”

劉排長誇張的叫,“不得了,**的特務”

軍官伸出一隻手,制止了他的慌張,看了看凌菲,又望了望茯苓,問:“她是誰”

凌菲道:“她是我的妹妹。”

“把她們都給我帶走”

“魏連長,米行里藏了一千斤大米,這作死的老東西他騙我們”劉排長捲起袖子,欲對嚇得臉色鐵青的米行掌柜下狠手。

“劉排長,跟你說過千百遍,我們要用文明人的辦法,去查查這老東西有沒有兒子,有的話拉過來做壯丁。”

劉排長哈哈笑了,對上級的英明表示諂媚的贊同。凌菲和茯苓手牽手依偎在一起,她們有強烈的不祥預感,但來不及多思考,便被推搡着上了吉普車,隨即粗布麻袋從頭上套進,在顛簸和吵鬧聲中忍受令她們驚惶的黑暗。

再次看到的光明,是屋裡點亮的一盞煤油燈,兩個士兵把她們推地上,解開麻袋上的系布,鎖上門走了。屋裡沒有窗戶,陰冷發霉的氣味直竄鼻中,藉著昏暗的燈光,她們發現這是一間民居里的倉房,骯髒的紅磚地,粗糙的石灰牆,裡面堆着桌椅板凳等各式雜物。

茯苓找了些稻草鋪在地上,和凌菲緊緊抱在一起,心裡七上八下的擔憂她們當前的處境。

茯苓環視蚊子也飛不進的屋子,後悔的道: “都怪我不好,我逞能幹嘛呢,多管閑事惹是非,把小姐你牽扯進來,我真是豬腦子。”

“我看未必是壞事”,凌菲搓搓雙手,道:“該是入夜了,刺骨的冷。”

“不是壞事難道是好事,我們答應周老爺一同吃晚飯,他找不到我們,肯定急壞了。”

凌菲念起這檔子事,暗叫“糟糕”,她凈想着梓慕,把生父給忘了。沉默了會,凌菲道:“至少我們找到國民黨了,那個叫魏連長的命人把我們關在這,許是向他的上級彙報,等查明我們不是**,不是特務,他們肯定會放我們走的,到時我們再打聽梓慕的下落。”

她急忙打開手包一看,嘆了口氣,“還好,錢沒有丟。”

“他們怎麼要抓**,小姐,你不是說**是好人么。”

凌菲笑了笑,想起了曹璐和黃一添,拿出那條她還給了曹璐,最後又出現在她掌心裡的咖啡色格子手帕,獃獃的凝住了神,手帕上顯現出曹璐背着她在山路上狂奔的場景。

“英雄救美,比戲本里唱的還浪漫”,茯苓逗她,“手帕是曹營長送的定情信物”

凌菲羞的跺腳,“我把手帕帶在身上,是安慰自己他還活着,我想我會再遇見他,要好好的謝謝他,他這個救命恩人。”凌菲咬住下嘴唇,眼裡點綴着淚花,她後來去山上找過曹璐,他和黃一添都消失了,無人知道他們是生還是死,他們的戰友說,上了戰場的人,沒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

茯苓歪頭一撇嘴,“我知道,我只是客觀的比較,如果一個男人願意捨棄他的性命來救我,我這輩子會加倍的對他好,讓我為他赴湯蹈火,讓我替他去死,我都心甘情願。”

“小姐,你以前跟我講,你跟少爺走到一起,是少爺做了很多感動你的事,可是我跟了你這麼長的時間,沒見少爺做過一件令我印象深刻的浪漫事,倒是你們後來經常吵架,還有”

“還有什麼”

“我有次看見少爺和一個打扮的像妖精一樣的女人進了咖啡館,很親密的樣子”,茯苓撿起地上的樹枝,“也許少爺和她走了,到了另外一個地方,我們找不到的地方,開始了他的新生活。”

凌菲無言的沉默。

門吱吱呀呀的響,有人在開門,凌菲和茯苓下意識的躲到牆根處。門開了,進來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女人,面若圓盤,粗眉杏眼,飽滿的嘴唇,穿着細花洋布做的闊腰連衣裙,胸前兩排裝飾扣,後背上醒目的金色拉鏈,亮晶晶的長條,貼在豐滿的身體上。這款連衣裙今年很時興,窮人們自然穿不起,而中國的知識女性,嫌這個泊來的款式不夠婉約內斂,所以鍾愛的多是平時樸素示人的太太們,應付拋頭露面的場合的。

女人手裡端着一碟月餅,朝她們微微笑,她淳厚的福相很討人喜歡,輕聲道:“你們餓壞了吧”

見二人不應答,女人蹲下身把月餅放到地上,和她們保持着幾丈遠的距離,“他們在外面喝酒呢,我偷來的鑰匙,聽說你們從北方來的,你們是北方哪裡的”

凌菲如實的答道:“棗城的。”

“我也是棗城的,我們是老鄉”,女人雙眼放光,“我有近三十年沒有回去了,那裡還好嗎”

凌菲搖頭,“不好,在打仗,你是誰”

“我”,女人指指自己,自嘲道:“我是那個無惡不作的魏連長的老婆,我的真名我也不曉得,我五歲那年被一個賣糖人的從棗城帶到南京,其它的都忘記了。”

凌菲沉思着,她記得誰跟她提過賣糖人的事,是誰呢。

女人繼續道:“別人都喊我送子姑姑,我嫁給魏富之前是專給人家接生的,那時魏富還是遊手好閒的街頭混混,他聽信算命的話,說要找一個接生婆此生才能轉運,他就看上了我,強迫我做他的妻子,把我這些年積攢的錢霸佔了去,買了一個官職。”

茯苓同情她的命運,對送子姑姑說:“你任他胡作非為,怎麼不去報官,怎麼不逃跑呢”

送子姑姑苦笑,“姑娘,他不就是官,我報屈到何處,逃外面兵荒馬亂,哪及得上這幾間屋子安生,我得保住性命,才有本錢去尋找我的親生父母,今天是中秋節,每逢佳節倍思親。”

她抹去眼角的清淚,上前將縮成一團的二人扶起,“你們快走吧,魏富無緣無故將你們抓來,定是沒安好心,快走。”

凌菲遲疑,“我的丈夫也被國民黨抓起來了,我不能走,我好不容易找到這,我要打聽清楚他的下落,再說,我們走了,你怎麼辦”

送子姑姑着急起來,語速明顯加快,“姑娘,官場深似海,魏富不過一個小小的連長,哪裡能知曉上面的消息,你勿要輕信他的能耐,但凡他有些大本領,何必親自去干抓壯丁搶糧食的蠻力活,你們硬要待在這裡,只會滿足他的罪惡之心。至於我,算命的說了,我生來是旺夫命,他不敢輕易動我,你們出去了之後,倘若回到棗城,麻煩幫我打聽打聽三十五年前有沒有哪戶人家丟了女兒,印象里我常在一個大院子里玩,有很多人陪着我,想來我的家人口眾多,大家都相親相愛的住在一起。”

凌菲使勁點了點頭,“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去幫你打聽,只是能否告知我你的名字”

“我沒有名字,小時候我的養父養母喊我丫頭,後來我同我的養母一樣,做了接生婆之後,他們都喊我送子姑姑,我實在想不起我的姓氏。”

正說著,倉房的門“哐當”被推開,劉排長走了進來,驚愕的望向送子姑姑,道:“嫂子,你怎麼在這她們是**,你小心跟她們走得太近,落下通共的罪名”

送子姑姑不屑的哼了哼,“你敢威脅我給我滾出去”

劉排長立即慫了,嬉皮笑臉的解釋,“嫂子,大哥有令,讓我帶她們去審訊。”

“審訊”送子姑姑緊緊護住凌菲,“你們的眼睛瞎了嗎,她們都是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你們欺負良家婦女,小心遭報應”

“報應,報應”,劉排長嘻嘻哈哈,一把抱起茯苓,“我先讓你這個小娘們嘗嘗苦頭,看你不講實話”

茯苓咬上他的胳膊,他呲牙咧嘴的叫罵,跌跌撞撞的把茯苓強拖了出去。凌菲見勢不妙,慌亂的尖叫,“茯苓,茯苓,你給我放開她你放開她”

送子姑姑用手捂住她的嘴,待劉排長走遠,小聲道:“姑娘,你快跟我走,不然他們發現了,連你也走不了”

她強而有力的手勁拽的凌菲的胳膊似乎要脫臼,凌菲大氣不敢出一聲,跌跌撞撞的在明亮皎潔的月光下行走,四下轉動脖子尋找茯苓,只見倉房側前方的平房裡燈火通明,窗戶紙上映着幾個吆五喝六划拳拼酒的男人,還有一個不停甩動腦袋的女人模樣,茯苓

凌菲站立住,倔強的說:“送子姑姑,那是茯苓我要去救她”

送子姑姑不理睬,打開後門,二話不說,將凌菲一把推向門外。凌菲的膝蓋撞在門口的石墩上,頓時青紫一片,鮮血直流,她咬牙支撐着爬起來,走到巷口攔了一輛黃包車回國際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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