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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是這麼想,大多數人還是相當恐懼,因為在他們看來堅不可摧的毛老大,今天居然被打出了血,說了軟話。儘管是為了大家才這麼做的,可總覺得,自己心中那精神堡壘正在漸漸地坍塌……

比起毛國興這幫只會欺負弱小的直屬手下,反而是范韻琳這幫人更加被毛國興感動了,之前他們對毛國興的反感、憤恨和敢怒不敢言的情緒有多重,此刻對毛國興的感念就有多深。無論毛國興為大家考慮的說辭是不是緩兵之計,年輕人們心中總有一團火,愛憎分明。

因此,不等毛國興再說話,高策、張晶晶甚至苗華也都大喊起來:“別打毛科長!”“我們投降!”“我們可以歸順你們,反正都是打殭屍!”

毛國興陡然心裡一暖,竟然一陣心驚膽戰,彷彿明白了什麼,境界一下子提高了許多:“我……我一直追求的絕對擁護,原來……沒有這麼難!我真心為了他們的話,他們也會為了我而戰的!這麼簡單的道理,以前怎麼從沒想過?”

他甚至對許夢的死,在這一瞬間居然感到羞愧和悔恨。

可阿飛卻大怒,嘭地一聲朝天開了一槍,吼道:“操你們集體媽的,你們這幫王八蛋是要造反嗎?我讓你們張嘴了嗎?老子不想浪費子彈,下一次老子扣動扳機的時候,必須要有一個人死!你們聽懂了嗎?我讓你們說話,你們才能說話,不讓說,放你媽的屁也不行!”

大家受他槍口的威懾,哪敢多言?那黑洞洞冒着青煙的槍口,正是地獄的瞭望台,從裡面似乎能夠直接看到死神那猙獰的臉孔。

接着,阿飛一把將槍口頂在毛國興的腦門兒上,咬牙切齒地說:“我操你爹的,我第一次看到槍口頂在頭上還這麼裝逼的,你裝你媽呀裝?你現在有什麼資本跟我討價還價?我就是要殺了你,再把你們的人都殺了,那又怎麼著了?你不服?”

大家都是一驚,看着地面上因為自己鬆手而落地的七零八落的武器,都有些後悔,如果這幫人真是要殺自己也不是不可能,末世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早知如此,左右都是個死,真不如拿着武器反抗,站着被打死,也能出一口惡氣。

毛國興見這幫人野蠻粗鄙到了極點,知道也說不上什麼理兒了,乾脆直接硬挺着吼道:“來!你開槍吧!我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非要打死我,那我也沒辦法!誰讓槍在你手裡?真正的爺們兒,絕對不會靠這種不平等的待遇!有本事,咱倆單挑!我要是輸了,我當場自殺,你也敢這樣立下誓言嗎?”

他這話一說出口,居然爆發了雷霆之威,一時間邪氣盡去,顯得正氣凜然,殊不可侮。

大家也從沒見過毛國興這個狀態,全都驚呆了,心中漸漸湧起了敬佩之情,這次是真的心服口服,即便以前很痛恨毛國興吃香喝辣的苗華等人,此刻也都覺得,這果然是個有擔當的領導人。

阿飛也被毛國興這獅子一般的發威給鎮住了,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下一句話。自己雖然也是一米八以上,體格也不輸給毛國興,當年也混過社會,打架鬥毆全不是事兒,可真要單挑的話,他還真不敢說能幹倒毛國興,一時間竟然有些猶豫。

可他畢竟殺過人,有一股邪惡的血狠在骨子裡流淌,此刻見毛國興面對槍口還這麼強硬,頓時怒吼道:“你媽了個逼的,我先弄死你!”

這時候,那個權哥的威嚴聲音陡然響起:“住手!阿飛!”

阿飛正愁沒有台階下,這時候充滿刻毒地將槍口緩緩挪下毛國興的額頭。

說來也奇怪,毛國興過去也面對過黑道上的槍口,當時嚇得瑟瑟發抖,不由自主地只能低聲下氣,可今天不知為何,他竟然也找到一種當烈士的感覺,心想:“比起許夢、對勾和黃琛,我今天能這麼英雄地死去,算很幸運了……這個阿飛,跟我以前有什麼區別?但現在,我明顯比他強太多了……”

想到了許夢,又想:“我害死了許夢,現在看來,要是他活着……也許我們集體反抗這幫人,還有點兒勝算,儘管也一樣會付出血的代價,但怎麼著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全軍覆沒……”

權哥冷冷地說:“阿飛,這毛國興大哥是江湖前輩,你最好放尊重一點。”

毛國興虎軀一震,不由自主地愕然道:“你……你怎麼認得我?”不過這也不奇怪,自己在黑道上,也是略有一些名氣的。但主要是在西沙台街道辦那附近名號響亮,到了西開區,就明顯大打折扣,而在西開區最西邊的半島工業園裡,真沒想到能遇上知道自己身份的人。

權哥冷笑道:“毛國興,你當初還有點兒名氣,可江山代有人才出,你早就不行了。你不是要單挑嗎?來,我來會會你。”

話音剛落,路虎厚重的車門打開,只見一個身影驟然飛身而出,一記重重的邊腿便將毛國興踢得腮幫亂飛。毛國興猝不及防,勃然大怒,也激發了凶性,認為剛才是突襲不能算數,立馬回身開始狂風暴雨般地雙拳快速回擊。

權哥卻左突右閃,全都輕鬆避過,然後動不動就是兩記重拳,要麼擊中毛國興的下巴,要麼擊中毛國興的腹部,毛國興被打得皮開肉綻,卻不願意全力維護進入全面防守姿態,而是繼續硬碰硬地對抗,然而這卻沒什麼卵用,最終中拳太多,接着腰部又挨了一腳,倒了下來。

毛國興畢竟只是學了幾招三腳貓功夫,打鬥全靠街頭鬥毆經驗,完全沒有理論總結,遇上權哥這樣的高手,自然而然也就立馬處於下風。

毛國興栽倒後想要掙扎着努力爬起,卻被權哥抓起他一條腿,咔嚓一聲,毛國興慘叫連連,這條腿已經骨折了,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本工廠的倖存者們雖然知道即便毛國興贏了也沒有用,他們還是要面對敵人的槍口,可看着這場血脈賁張的戰鬥,還是希望自己的老大能贏,假如大家都要死的話,還不如留下一點僅有的可貴的尊嚴。

但是,就連這麼一點點希望也破滅了,只剩下唯一一點可貴,就是毛國興堅持戰鬥到了最後,再也站不起來了。

權哥森然笑道:“怎麼?剛才不是很牛逼嗎?沒有槍,就叫囂着要單挑,我跟你單挑了,你現在心服口服了嗎?”

毛國興忍着劇痛,臉色煞白地顫聲說:“你……你要把我怎麼辦都好,我的這些手下,你不要害了他們……”

權哥向後伸伸手,阿飛眼疾手快,很討巧地遞過來一把手槍。

正在此時,范韻琳卻昂首挺胸站了出來,大聲喊:“住手!”

眾人全都詫異了。當然,儘管全是詫異,但各自包含着不同的情緒。高策、張晶晶和苗華忍不住都拉住她,意思當然是讓她不要出頭。

可范韻琳卻快速幾步走上去,蹲下,從上衣撕下一片,當眾為毛國興進行包紮。

毛國興先是一愣,隨後苦笑一聲說:“妹子,讓你看到我出醜了……我……我不甘心……”

范韻琳卻低頭包紮,說:“你沒出醜,你今天是個真正的漢子,爺們兒。”

毛國興劇痛之下,忍住了**,汗如雨下,但眼淚卻跟着流了下來,說:“我……我不是個爺們兒,我對你……唉……你何必站出來……”

范韻琳抬起秀美的面龐,正色說:“你願意為了大家犧牲自己,我憑什麼只讓你一個人高尚?”

毛國興見她還是這麼有個性,怔了怔,隨後有氣無力地笑起來:“你……你……韻琳……我一直喜歡你,你現在……”

范韻琳凝然打斷道:“毛大哥,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我必須對你實話實說。我對你只有之前的痛恨和現在的無限佩服。你是個爺們兒,是個漢子,雖然我不能給你愛情,但我願意跟你結拜兄妹,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福氣,假如大家都要死的話,在死之前?”

毛國興第一次聽她說出“毛大哥”三個字,心裡甜絲絲的,痛苦彷彿也減輕了不少,孱弱地說:“我……我不是……已經是你的……毛大哥了嗎?”

范韻琳微微一笑,終於抑制不住這種痛苦的情緒,留下了兩行熱淚。

毛國興感到十分疼惜,想要伸出手來摸摸她的臉,卻抬不起胳膊。

權哥一臉揶揄地看着她:“呵呵,在這個地方,在此時此刻,只有我可以說‘住手’這個詞,你又是哪一位?”

范韻琳緩緩站了起來,一字一頓地說:“我叫范韻琳,是我們這支倖存者隊伍的二把手。”說了這句話,就等於正式承認毛國興的老大地位。

隨後,范韻琳轉過健美的身姿,環視一圈,朗聲問:“關於我的副手職位,大家沒有任何異議吧?”她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當慣了領導的威嚴在。

她長期擔任領導職務,一直未變,到昨晚才被撤職,但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她作為領導已經是大家的習慣了。反倒是昨晚任命的小林,沒有人服氣她。

眾人迎着范韻琳堅定有力的眼神投過去的,都是信任和佩服的目光,因為她作為一個美女,遇到這種特殊情況本應該韜光養晦的,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一個長期壓制她和試圖對她圖謀不軌的毛國興挺身而出,強者恆強,無關自身的性別和力量,她骨子裡,就是一個純粹的強者。

反而是林嘉嘉,在看到范韻琳的目光即將移動過來的時候,卻忍不住垂下頭不敢與之相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