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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翊看向北方的胡騎大軍,發現對方已經完成了整隊和集結。他不再猶豫,斷喝一聲:“全軍迎擊!全軍將士務必以除惡務盡為念,敢犯我大唐疆域者,皆殺!”

停頓了一下,李翊厲聲道:“此戰,只殺不俘!”

“咚咚咚……”

“殺!”

鼓聲雷動,殺聲震天!

紅盔紅甲的大唐御林軍騎兵漫山遍野的發動了攻擊,天地間彷彿湧起了一股赤色的大潮,視覺效果極為驚人。

天地之間只剩下了一種聲響,鐵騎衝鋒的聲音,馬蹄聲如雷鳴陣陣,大地在戰慄,河流震顫不休,只有鐵甲摩擦碰撞的鏗鏘聲能穿透雷聲,如同鐘鼓合奏齊鳴一般。

………………

另一邊,為唐軍的氣勢所撼動,胡騎不約而同的開始行動起來。

惱羞成怒般,一批黑色的羽箭突然升起在半空中,然後呼嘯着俯衝下來,將御林軍手中的盾牌砸得叮噹作響。

唐軍的弓箭手立刻開始還擊,寬闊的交戰點上空,近萬隻鵰翎來回穿梭。

大部分羽箭都沒造成傷害,因為敵我雙方早已熟悉了這一套,並且都提前做好了相應準備。只有少數幾個倒霉蛋被盾牌縫隙漏過來白羽,或地面上彈起的斷矢所傷,捂着身體大聲的哀嚎起來。

袍澤們立刻將傷者拖離羽箭射程範圍,紅色的血在已經被染黑了的土地上再次添加了濃重的一條,就像大地本身被割了一道傷口。

鮮血在寒冷的空氣蒸騰着絲絲白氣,很快被凍結,漸漸變成不吉利的黑色,然後又被更新的血跡覆蓋。

比起兩軍對沖,羽箭給敵我雙方造成的損失都不算大。

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在浪費輜重,但胡騎大軍對此卻樂而不疲,似乎輜重所剩不多的不是自己,而是對手一樣。

當然,實際上,這正好相反。

這些胡虜是來撿便宜的,在一切都沒確定的時候,他們怎麼會願意付出太大的傷亡?

大老遠來了,他們當然不會完全不出力,但至少他們不會笨到讓智郁築鞬作壁上觀,自己和唐軍拚死力戰。那樣的後果,前面已經有兩個倒霉蛋用自己的行動向大家做了最生動的註解。

針對敵人的心理,李翊又來了一次心理戰,他知道智郁築鞬這個鮮卑大首領不會輕易出擊,於是乾脆以少量部隊面對其餘雜胡,主力卻去與智郁築鞬對峙。

這種情況下,其餘的鮮卑人應該會發動進攻,但不會全軍壓上。

畢竟他們只是來撿便宜的,智郁築鞬和李翊同歸於盡,才是他們最樂於看到的,只有這樣,他們才有機會佔到便宜。

而李翊的對策,顯然是要在這波進攻中,反守為攻,重創雜胡。

這樣一來,那些雜胡第二次進攻應該就是全面進攻了,同時他們肯定會要求智郁築鞬全力配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遠程騷擾。

於是,智郁築鞬就必須離開相對安全的營寨,將部隊暴露在兩支敵軍的夾擊之中,趨弱避強的戰術,就有達成的希望了。

這項策略的並不複雜,一點破關竅就可以輕易讓人聽懂,同時也很危險,畢竟沒人敢保證,雜胡的騎兵是否會在第一時間發動全面進攻,胡虜做事向來沒規律。

就算果然被李翊料中,典韋所率領的兩千臨時由重騎兵化身步兵的御林軍,能否擋得住雜胡的攻勢也未知之數。

………………

“呼……嗬……”狼一般的嚎叫再次響起,胡人沒有立刻發動進攻,而是在陣前搭了個簡易的檯子。

檯子很快建好,大隊的騎兵突然如潮水般向兩旁退去,讓出了一條通道,一群在身體上掛着各種骷髏做飾物,長得如野豬般矮胖的男人,在胡騎的膜拜下走到了剛剛搭建好的平台上。

這些人都赤果着身體,胸口和肩膀上亂七八糟地畫著各種圖案,腰間用皮索系著各式各樣的骨頭。也許是牛羊的,也許是野獸的,隨着人的腳步上下顫抖。

每前進一步,骨頭的主人便轉過身來,向周圍的人群嚷嚷幾句。而人群瞬間就像進了水的沸油,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熱烈的歡呼。

“嗷……嗷嗷嗷!”為首的赤身男人扯開嗓子,發出一聲古怪的長號。奇怪的聲調引起了陣陣熱烈的回應,兩萬多胡騎一起呼號起來,群狼亂舞一般。

“嗷嗷嗷……”帶頭嚎叫的男人年齡已經不小了,但中氣卻非常地足,比最抗凍的野狼還精神。他一邊晃動着骨質的樂器,一邊像瘋了似的亂蹦亂跳。沒什麼美感,倒是讓人心裡很有些瘮的慌,就像是黑夜裡獨自在曠野上行走,突然看到了鬼火的那種感覺。

典韋知道,這應該是胡人戰前的某種儀式。他本不待在意,可下一刻,當幾對少年男女被推上祭台時,他胸中的血猛然沸騰起來。

充斥天地的嚎叫聲中,絕望的哭喊聲依稀傳來,被虐殺者,是漢家血脈!

野蠻而愚昧的儀式終於到了盡頭,領舞的薩滿舉起彎刀,利落地砍掉了男女祭品的腦袋。

“嗷嗷……嗷嗷……嗷嗷”大河之畔,剎那間響遍了餓狼狂嚎之聲。

黑超涌動,數不盡的胡騎,帶着狂野的血腥氣,狂呼殺來。

………………

“這是什麼鬼陣型?李翊偌大名聲,難道都是假的嗎?用這麼單薄的陣型應付騎兵沖陣?隨便一衝就破了吧!”郝連齊大叫着。

他並非為了李翊的愚蠢決策而痛心疾首,只是馬蹄聲太響亮了,不聲嘶力竭的大聲叫喊,根本沒辦法讓其他人聽到自己說話。

此刻唐軍擺出的陣型,完全不見於任何兵書戰策,實際上,這個陣型到底能派什麼用場,郝連齊都很懷疑。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唐軍的陣型就像是一個巨大的“丁”字。上面那一橫有點歪,卻正好與鳴沙山的己方大軍正面相對;那一豎倒是和字面上一樣單薄。

智郁築鞬手下大將宇文莫那說道:“不用密集陣型,不用長矛陣,反倒是讓弓箭手和刀斧手迎戰,以為還是在襲營嗎?那李翊到底知不知兵?”

李翊的布防不但陣型有問題,兵種也有問題。

首先,將本是重騎兵的御林軍鐵騎弄成了步兵,這本就是一大敗招,簡直是以己之短擊彼之長。

其次,不用密集陣型,步兵怎麼可能頂得住騎兵?

當然,即便用了密集陣型,也無法扭轉強弱之勢,但用總比不用強,不是嗎?

“前鋒破陣,後軍掩殺!防住了大王又如何,還不是只有被馬蹄踩平的份兒!”智郁築鞬麾下另外一個大將莫護跋也憤憤不已的叫着。

“各位,別光顧着叫罵,大伙兒核計核計,咱們要不要也……”段日陸眷的心思最多,提議道,“待李翊覆亡後,咱們對大王也算是有個交待?”

“還是等等吧。”眾人都有意動之色,宇文莫那卻搖了搖頭,“用不着,別忘了,大王要殺雞儆猴,也是衝著那些伊列人和烏孫人。咱們,呵,不要緊的。”

………………

宇文莫那猜的沒錯,智郁築鞬確實沒把他們放在心裡。真正忠貞不渝的忠臣畢竟是少的,牆頭草才是大多數。這麼一群小人物,根本不值得他關注。

此刻,他眼裡只有鋪天蓋地的雜胡騎兵。

雜胡騎兵正在加速,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急驟的馬蹄聲逐漸形成巨大的轟鳴聲從戰場兩端響起,洶湧澎湃的騎兵大軍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怒吼着,咆哮着,一瀉千里,氣勢磅礴,整個戰場都隨着地面的劇烈抖動而震顫起來。

“呼……嗬……”騎兵大聲嚎叫着,忘卻生死,兩眼通紅。

智郁築鞬絲毫不懷疑,就算是唐軍全力迎戰,在這種兇猛到極點的攻勢下,也會死傷狼藉。

所謂的密集陣型和長矛陣也是有其極限的。只要衝鋒的騎兵不畏生死,硬撞也能撞出一條血路來。

“好。好,好!就這樣衝上去,殺光他們,殺光唐人!殺了李翊那害人的賊!”智郁築鞬失聲咆哮,狀若瘋狂,連一眾心腹都看傻眼了。

郝連齊本有意上前提醒,告訴自家主子不要高興得太早,因為唐軍的布置讓他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如果沒記錯的話,很可能是……

不過,看到智郁築鞬那瘋顛顛的模樣,郝連齊知道,說了也白說,還是保持沉默的好。

………………

敵軍興高采烈,友軍卻是心驚肉跳。

“什麼?還是按兵不動?你確認你沒看錯旗號?沒道理啊?武德皇帝沒道理這麼蠢啊?”焉耆王使勁揪着下巴上的虯髯,似乎想把這些鋼絲般彎曲着的鬍鬚拉直。

“沒,肯定沒看錯,從一開始,武德皇帝的旗號就是這樣,一直也沒變過。”

“那就奇了。”焉耆王茫然了,想了想,又問道,“那龜茲王呢?龜茲王怎麼說?”

“龜茲王說,武德皇帝這麼做,自有其道理,只管遵令行事便是。”

“嘿,這事情整的……”知道運籌帷幄非自己所長,焉耆王很乾脆的放棄了,“不管了,不管了,隨他們怎麼樣,反正俺就是來打仗的,有的廝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