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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連齊沒有選擇跟智郁築鞬相同的方向,那太容易招致追擊了,他跑過去只有給智郁築鞬殿後的份兒。

對方那麼無情,他也不能上趕子往上湊不是?

想必在敵軍眼中,自己就是個附庸的貨色,不會有人追着不放的。

那些個西域各國的首領們倒是有不依不饒的架勢,可自己壯士斷腕,扔下了五千人給他們殺。等塵埃落定,他們也來不及追自己了吧?

本來也只有兩個方向可供選擇,向西是絕路,向北怎麼也還有一線希望不是?

郝連齊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李翊對他壓根就不屑一顧,擊潰拓跋力微軍後,唐軍分出少量部隊清除最後的抵抗,大隊人馬看也沒看北面的郝連齊軍一眼,原地集結,開始轉向。

至於抓俘虜,清理戰場之類的事,都交給西域聯軍算了。

重騎兵完成鑿穿後,也沒有追殺逃敵的意思,只是派了幾名受傷的騎兵去智郁築鞬的主營,把將旗給砍了,然後便與其餘部隊一道轉向,將矛頭指向了困獸猶鬥中的烏孫人。

烏孫和伊列聯軍陷入了絕境。

張郃的出現太突然了,近兩萬騎偃旗息鼓的前進,正常情況下,應該在數里之外就發現動靜了。只可惜,老天站在了漢人一方,大雪遮掩了唐軍的行動,近兩萬騎兵大軍居然一直潛行到了三百步的距離上才被發現。

然後,就是合圍,真正的合圍!

楊再興繞背攻擊安伊糜時,烏魯孤和部落首領們曾惱羞成怒的放出狂言,讓李翊有本事就把兩萬大軍都圍住。

正是基於這個不可能出現的情況,聯軍高層下定了決心,發動全面進襲。

結果,這個不可能發生的情況,真的發生了。

唐軍援兵也不知到底來了多少人,放眼所及處,儘是人頭涌動,聲勢完全不比兩萬胡騎發動衝鋒的時候差。

張郃軍不但堵住了胡騎的後路,因為人太多,他還順手將陣勢擴大到了北線,和縱橫往來的唐軍輕騎一起,死死的堵住了胡騎北逃之路。

在輕騎身後,剛剛擊潰強敵的步兵正在集結轉向,如林陣前,重甲鐵騎正虎視眈眈!

東方就不用說了,士氣大振的唐軍已經打瘋了,包括庫俊靡的王帳精兵在內的胡騎不但無法稍作寸進,而且還被打得步步後退!

沒錯,這樣狂猛的攻勢無法持久,可那是戰場上只有兩支軍隊對壘的情況下。前面的攻擊序列被阻擋,被擊潰,後面的生力軍還可以上來增援。

現在,後面路已斷,大唐援軍出現時的浩大聲勢,甚至令得後兩個攻擊序列的胡騎當場就拉住了馬,愕然回望。

氣勢磅礴的五波攻擊,最終也只進行了兩波半,然後,悲劇就開始重複了。

沒錯,就是重複。和烏魯孤、安伊糜的遭遇一樣,鋒銳被阻擋,然後被圍困,最後被圍毆。

三次,先化解再反擊,出手的部隊不盡相同,過程也沒有太多相似之處,但核心思想是一樣的,就是將克制騎兵的方法發揮到極致。

通過對地形的利用,各兵種的配合,利用庫俊靡等人的心理,層層限制,最後成功的將胡騎圍困在一個狹長地帶,讓他們無法加速,只能擠成一團,乖乖挨揍。

這一刻,胡騎不再像是一群狼,而是一群綿羊,孱弱而無助的綿羊。

弟弟安伊糜死了。

其實在他沖向那個持戟唐將的時候,他就已經完了。

庫俊靡看得很清楚,唐軍有個讓人很難受的習慣,他們每次咬住了某個重要目標,往往不會急着下殺手,而是將人打傷,讓其陷入岌岌可危的狀況,卻不便殺,就像是貓戲老鼠一樣。

庫俊靡不知道貓戲老鼠是圖些什麼,但他很清楚,唐軍這樣做,是為了打亂己方的安排布置,在追殺的過程中,撈足便宜,占足實惠。

當合圍已成,大局已定後,安伊糜失去了應有的價值,自然只有被收割的份兒了。

緊跟着,烏魯孤也死了。

臨死前,這位伊列的大首領給庫俊靡送來了消息,他認為大軍陷入如此的困境,都是他這個頭陣沒打好的緣故。生死存亡之際,他要用證明自己的勇氣和力量,為大軍殺出一條生路來。

庫俊靡來不及阻止,也無意阻止,儘管他清楚的知道,那是徒勞無功的。

沒有衝刺的距離,去烏魯孤的數百殘兵恐怕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然後,他看到了烏魯孤,後者高舉着長幡和彎刀,瘋也似的沖向了雁行陣的一翼,迎在他面前的,正是那員持戟勇將

烏魯孤的腦袋被砸得稀爛,他的數百親衛在巨劍陣前戰死近半,余者皆潰,他們取得的戰果,不過是十餘名唐軍倒地罷了。

正式對陣,伊列騎兵當然不至於這麼遜,可仗打成這樣,還有什麼可說的?大軍已經徹底亂套了,幾百人衝上去。面對的幾乎是敵人的全軍,就算一個敵人都殺不死,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再後,烏孫的左右大將也先後陣亡。烏孫左、右大將相當於匈奴左、右賢王以下的左、右蠡王,左、右大將均由王族成員擔任,握有一定數量的的軍隊。

他們的死,給了庫俊靡最為沉重的一擊。

他們也是在突圍時死的,後兩個攻擊序列沒有捲入亂戰,還保持着建制和基本的士氣,庫俊靡當即立斷,命令二人轉向,全力攻擊張郃軍,給大軍打開通道。

但是,張郃的大唐騎兵第二軍團也是大唐有數的精兵,戰力爆表,烏孫騎兵在其攻擊下,全無反抗之力。

突圍失敗,庫俊靡絕望了,所有的烏孫人都絕望了。

還能去哪兒呢?北面的戰鬥已經結束,唐軍步兵大軍加入了戰團,重騎兵也加入了戰團,防線變得固若金湯。

不知是不是出於對主帥的信任,大唐的輕騎甚至還提前分了一路人馬向西而行。

庫俊靡開始沒留意,後來發現了,卻也沒聲張。很顯然,那路人馬是去追擊智郁築鞬的。庫俊靡可沒有替盟友着想的義務,尤其還是個臨陣脫逃的盟友。

南面倒是沒有敵軍,為了鞏固防線,這裡的軍隊早已和典韋匯合一處,使得東線的兵力越發雄厚。但這裡的大軍本來就是沿河列陣的,在與不在,對這道天塹都不會構成任何影響。

逃無可逃,沖又沖不出去,於是,戰局進入了最沒懸念,但也是最為暢快的階段。

這是一場屠殺!

無數騎兵在包圍圈中到處亂跑,激起了滿天煙塵,能見度越來越低,加上漫天飛舞的大雪,直如末日降臨的氣氛一般。

看着前面好像是砍瓜切菜一般的收割生命,看着自己的族人渾身顫抖,臉色慘白的模樣。庫俊靡的腦子漸漸的糊塗起來,傻愣愣的跟着前隊東衝西突,耳邊不斷的有族人的慘叫響起,駿馬在慘嘶,彎刀已折斷,唯有慌張的哭喊聲時起彼伏。

成規模的突圍被擊潰後,敢於衝擊敵軍陣勢的人就越來越少了。大多數人都在亂跑,漫無目的,狂呼慘嚎。

庫俊靡覺得自己是跟着親衛們跑,可親衛們卻以為,英明的大王還沒有放棄,在帶領大伙兒尋找出路,所以才鼓足勇氣跟在他身邊。

出路倒是沒找到,但這支一支狂奔中的隊伍是圍殲中遭受傷亡最小的一支隊伍。

達成合圍後,唐軍並不忙於直取中軍,也沒有招降的意思,只是站定了位置,用手中的長矛和刀斧向人群中招呼。

擠成一團的胡騎,就像是一塊大號的紅薯,被人拿着銼刀一層層的連皮帶肉的銼下去。紅薯的個頭越來越小,因為胡騎的人數越來越少了,也越來越擁擠了。

長矛手不再一窩蜂的攢刺,而是各自尋找目標,現在的胡騎已經不是張牙舞爪的狼群了,而是一群傻狍子。能不能殺死敵人,不在於攻擊的力度,只在於攻擊的精準度,就像是在河裡叉魚似的,看準了紮下去,就是一顆首級到手。

刀斧手停下了腳步,將前列的位置讓了出來。他們大砍大殺的戰法不太適合這樣的戰鬥,一斧下去,往往連戰馬都砍死了,激戰之中,當然沒人會在乎這個,可現在,胡騎已經沒鬥志了,戰場上的一切都是戰利品,再這麼打,可是要遭天譴的!

皇上教導過大家,浪費資源,那是可恥的!

長矛手不能攢刺,弓箭手當然也沒必要用曲射進行覆蓋攻擊了。

精準射擊,射人不射馬才是王道。

吶喊和廝殺的聲音漸漸減弱,剩下的唯有絕望的嘶喊和嚎叫聲,其中不時的還夾雜着一些略顯生硬求饒聲——不是所有烏孫騎兵都懂漢話的,對他們來說,用來和漢人交流的唯一方式,就是手中的彎刀。

現在,輪到他們嘗嘗這個滋味了。

然而,唐軍絲毫沒有收降的意思。

戰場上,一支勁箭發出了猛烈的咆哮聲,烏孫王的旗幟應聲傾倒。

最後一支成建制的敵軍消失,慘烈的大戰就此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