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秋風，越來越冷了。

吳鋒陡然從夢中驚醒，坐起身來。

夢境當中，是滿地的血腥和屍骨，地獄的紅炎與冤魂的咆哮，甚至還有人頭骨做成的酒杯。

他並非沒有做過這樣的夢。

但經歷了這麼多次生死血戰，本不該再被這樣的夢所驚醒。

殺戮不過指間事而已。

身畔，紗若瞳微含紫色的秀髮散落在枕頭上，睡得優雅而香甜。

但吳鋒的貿然坐起，也讓她漸漸從酣夢中醒轉。

她含着嗔意，低低嬌吟一聲，緩緩睜開雙眸，顯出十二分的慵懶。

紗若瞳本想再依偎着吳鋒撒撒嬌——雖然夢綺舞的事情讓吳鋒與紗若瞳有了些芥蒂，自從鷹巢刺客刺殺的那一日後，吳鋒漸漸對她態度又變得溫和起來。

然而她對上的是吳鋒嚴肅如鐵的神情。

這精明的小女人當下不敢再造次，斂去嬌媚神色，容顏頃刻變得端莊婉約起來。

“若瞳小姐。把你送到我這來，是誰的主意？”吳鋒鄭重問道。

紗若瞳一愣：“這是陛下的命令啊，怎麼了？”

“不，陛下不是這麼細心的人。一定是有人給他出了主意。”

“這……”紗若瞳無奈地攤開雙手，即便你這樣問我：“我怎麼可能知道？”

吳鋒微微沉吟。

這種事情，他當然不好親口問君士坦丁十五世。

“那麼，送你過來是誰負責的？”

當時，紗若瞳被放在一個極為精緻的寶石箱當中，打扮得誘惑無比，送到吳鋒的庭院之中。

紗若瞳作為帝都中的交際名花，被從自己的府邸送到吳鋒的庭院當中，帝都中的貴族子弟們卻在數日後才得知此事。

那麼經辦這事的人，必定是精幹得力之人。

紗若瞳猶豫了一下，臉上突然微微一紅：“是……金羽伯爵，陛下的近臣……”

看她這模樣，差不多能猜到，紗若瞳與這位金羽伯爵的關係非同尋常。

不過吳鋒可不會有什麼醋意，雖然據紗若瞳所說，真正碰到過她的人極少，但總會是有的。

“只是近臣？那麼，他走得與比較近呢？偌大的帝國，總會有派系之分的。”

“這個……”紗若瞳猶豫一陣：“金羽伯爵和元老院那群人一向關係不佳，也不攪合軍方的事情。但是正副兩位宰相與他交情都非常緊密，也不能輕易說他是誰的人——”

“藍晶大人和普朝俊大人雖然偶爾也有權力爭鬥，但私交還是非常融洽，一向合作親密，這點上，實在難以說清楚。”

聽完這番話，吳鋒點點頭。

“是這樣？我明白了。”

他飛快地披衣起床，向外走去。

“你……三更半夜的，你要去哪裡？”紗若瞳驚愕地問道。

“辦事。”吳鋒果決地回答。

紗若瞳便怔怔地目送着吳鋒的背影消沒在夜幕當中。

……

在調查過程中，雷神大公已經賦予吳鋒帝都內一支秘密偵察隊的暫時指揮權。

這支小隊一旦接受吳鋒的指揮，一切事務便只向他上報，等到吳鋒認可之後，才能繼續往上通報。

如果有人敢於私自泄密，吳鋒便擁有處死任何一人的權力。

這對於吳鋒來說已經夠了。

他曾經訓練出羅廷玉和風舞瀧這樣優秀的密探，這種工作，他只會比藍晶等人做得更好。

無聲無息之間，吳鋒與秘密小隊出沒在內外城之間，陰暗的小巷，貴族們的宅邸，分布在城池周邊的軍營。巨大的君士坦丁堡，幾乎每個角落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

“宰相大人，我有重要的情況要稟報。”

十日之後，吳鋒突然秘密約見藍晶。

“田常特使，有什麼事情……”藍晶依然保持着溫和優雅的笑容。

“蛇頭的事情壓根沒有了結。”吳鋒決然地道。

“這……”藍晶訝異道：“怎麼可能，神蘭親王和許岩親口承認他們就是蛇頭……”

“光憑着暗鋒，不足以獻城的。他們在軍隊里的影響力不夠。”吳鋒篤定地道。

藍晶一驚：“難道你認為風神和雷神兩位殿下有問題？”

“不，也不是他們。”吳鋒道：“斯庫里一開始是想要擾亂我們的人心，結果被我推測出了蛇頭的存在。但問題在於，‘蛇頭’這個稱呼，壓根只是我提出來的。”

“如果君士坦丁堡當中有兩支勢力勾結斯庫里，而神蘭親王和許岩壓根不知道另一支勢力的存在，他們招供自己就是‘蛇頭’，再合理不過。”

“也就是說，斯庫里為了掩護真正的蛇頭，把利用價值不大的神蘭親王和許岩出賣給了我們，所以我們才能比較容易地引出他們。以暗鋒並不高明的行事來說，神蘭親王和許岩也勝任不了協調統領那麼多叛徒的任務。”

藍晶以手扶額，微微沉吟。

“這些都是你的推測，有證據嗎？”

“真正的蛇頭，正是普朝俊大人。”吳鋒篤定地道：“他和他兒子對我的敵意都實在太過明顯，但這正是高明之處。我想當然地認為，斯庫里的人不會如此明顯地針對我，反而一直沒有特別注意他……”

藍晶悚然一驚：“普朝俊？怎麼可能……”

他突然對吳鋒鄭重地道：“田常特使，我知道希古公子和你有些不愉快。但普朝俊與我共事這麼多年，我知道他雖然有不少小毛病，但大局上一向把得清楚，絕不會做出勾結外敵的事情……”

吳鋒笑了笑，取出一沓資料。

“第一，我已經查清，那天晚上襲擊我的鷹巢刺客，是普朝俊大人的長子，希古公子利用自己在軍隊里的影響力放進城裡的。”

“第二，基本可以肯定，鷹巢組織如今投靠了斯庫里。我派人出城打掃戰場時，找到了一些線索，與那天晚上襲擊我的刺客比對，確定了現在敵人的軍隊里就有鷹巢的刺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普朝俊大人府上的管家，很有可能是帝都裡面叛徒們的重要聯絡人。這方面我還沒拿到證據，但只要將那位管家抓起來嚴刑拷打，想必能得到真相。”

藍晶突地震住了。

“不……我還是沒法相信……”

“只有蛇頭是五大重臣之一，斯庫里才能做出這樣的應對，賣掉神蘭親王和許岩。”吳鋒眸中精芒如電：“暗鋒在軍隊里影響力根本不夠，攪攪渾水還可以，又拿什麼來獻城？而普朝俊大人身為太子殿下的親舅舅，在精勇的太子衛隊當中，也有非常高的影響力！”

當時暗鋒在宮中發難，就是憑藉太子衛隊的頑強戰鬥力，才將許岩等人很快剿滅，太子衛隊卻傷亡極少。

刺客們來到光明之中，與正規的精銳軍人正面對決時，便會表現出明顯的孱弱。

藍晶長嘆一聲。

“我和你一起去見陛下吧。”

他的眼中帶着黯然和不忍。

“這麼多年了，從陛下還不到二十歲，剛剛作為太子開始負責留守帝都的時候，我和普朝俊就在一起共事……”

就連風雷二人，當年都是在藍晶的勸誘之下，加入君士坦丁十五世的陣營，並在那場政變中立下功勞，而後憑藉赫赫的戰功才成為帝國的正副元帥。

“藍晶大人，你的情緒我能夠理解。”吳鋒道：“可是現在事關帝國存亡大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