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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文君今日來見徐佑,其實早暗中下了決心,要和他攤開講明。這麼些年,盤桓在腦海里的影子並沒有像預想的那樣隨着時間和距離的改變而淡薄消沒,反而在無時無刻的思念里愈加的清晰明澈,那絲絲縷縷的情愫,如同禁錮心神的牢籠,讓她再沒有任何的可能性去容納別的男子。既然如此,當斷則斷,若徐佑知她憐她,自可雙宿雙飛,若徐佑拒人千里,那就從此訣別,再也不見。

幸好,她拋卻尊嚴換來的,不是徐佑的鄙夷和輕看,而是歡愉到極致的疼惜與交融,兩情相悅者,唯心意相通而已!

“夫人總算回來了,婢子都快要急死了。”

詹文君的貼身婢女聽雪真是急得頭髮都快謝了,詹文君瞪了瞪她,道:“說什麼瘋話!當心被別人聽了去,我要你好看!”

“好好好,婢子命苦,費盡心給女郎打掩護,反倒落了不是!”思雪嘟着嘴,道:“方才如夫人來過,我說夫人昨夜熬燈處理事務,丑時方歇,尚未醒來。如夫人在窗外望了望床榻,見被中躺着人,也就沒言語,自個走了。”

如夫人指的是宋神妃,她已經被郭勉立為側室。雖然郭勉的髮妻早亡,宋神妃這側室可以說一家獨大,但詹文君自嫁入郭府就始終掌握着錢財和情報大權,若論實際地位,卻在宋神妃之上。

詹文君在思雪的服侍下換了衣物,強忍着身體的不適沒有沐浴,她沒有早上沐浴的習慣,吩咐下去未免引起宋神妃生疑。

“夫人,也不知為何,如夫人最近經常到咱們院子里,比往日可要頻繁多了。”

詹文君心知肚明,徐佑來京之後,宋神妃怕二人舊情復燃,盯得緊了些,這也是為什麼足足耽誤了十幾日她才去見徐佑的緣故——總得找到合適的機會,避開宋神妃的耳目方可神不知鬼不覺的離府。

“如夫人體諒我等,可是一番好心腸,爾等私下裡不要妄議!”詹文君收拾停當,端坐椅子上,目光寧靜,道:“請如夫人過來,就說我已經起了!”

宋神妃進屋後先打量一番詹文君,眉角含着氣,怨道:“昨晚又熬夜了?我早跟你說,不要太勞累,那些瑣碎事吩咐下面人去做就是了,身子骨要緊,真累出毛病來可如何是好……”

“勞阿姊關心,無妨的,我撐得住!”

宋神妃坐到旁邊,以手托腮,支在兩人間的案几上,打趣道:“你這麼辛苦梳理情報,是在關心台城裡發生的事,還是關心長干里的那個人呢?”

詹文君低垂着眼瞼,淡淡的道:“台城也好,長干里也好,都是金陵城的筋脈,我該關心何處,心中自有計較,無須向阿姊明言!”

宋神妃嘆了口氣,道:“你在怪我不讓你出府去見徐佑,是不是?妹妹,我可是真的為了你好,就算見着了,又能怎麼樣呢?你們已經分開數年,聽聞徐佑在揚州各地都有相好的女郎,怕是早把你拋之腦後了。”

詹文君其實有些想笑,郭氏的船閣雖然被迫解散,可暗地裡的情報機構依舊龐大,這些力量都握在她的手裡,徐佑在錢塘和吳縣的公開行蹤幾乎難以瞞過她的眼睛,別說去秦樓楚館沾花惹草,就是身邊也沒有侍寢的女子,比那些最古板的老學究還要柳下惠,宋神妃以為天下男子都一個樣,卻沒想到徐佑是個絕無僅有的例外。

“阿姊,不要再說了!”詹文君心中歡喜,可臉上還要做出惱怒的樣子,道:“徐佑如何,是他的事,和我無關。還有,我要不要出府,出府往何處去,也與阿姊無關,從今往後,切莫費心。”

宋神妃苦笑道:“我受郞主所託,卻在你這裡成了惡人。罷了罷了,隨你去吧,不碰些釘子,總不似我這過來人看的通透。”

送走宋神妃,詹文君問道:“萬棋可有消息傳回來?”

聽雪忙道:“昨夜寅時回來的信,說是尋人不遇,萬棋阿姊又追着往廣陵去了……”

“廣陵?”

“是,聽聞廣陵出了個善操琴者,得異人授《廣陵散》,聲調絕倫,想必是為此琴曲而去。”

詹文君美眸浮着幾分艷羨,自嘲道:“是啊,也只有她才會這般洒脫自然,隨心而為。哪裡像我,困在這俗不可耐的宅子里,應付着各種各樣的俗務!”

聽雪不敢言語,只靜立一旁,不知過了多久,聽詹文君道:“再派人快馬去請,一定要儘快將人請回來,不得延誤。”

“諾!”

長干里,徐宅,午後於園中小憩,冬至已經不知幾次偷偷的看過來了,徐佑沒好氣的道:“有想問的就問,鬼鬼祟祟,tōukuī狂嗎?”

冬至不明白tōukuī狂的意思,可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話,嘻嘻笑道:“我正在想,將來有了主母,我們這些丫頭奴婢可得小心伺候着,若是主母不像小郎這麼好說話,那可就慘嘍!”

徐佑沒好氣的道:“我還不知道你么?就算有了主母,你不欺負人家就是好的。咱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鬧的後宅不寧,我唯你是問。”

“啊?又不是我鬧的,幹嗎唯我是問?”

“那我不管,就你這丫頭牙尖嘴利,不好對付,別人犯的錯,也都扣在你的頭上!”

“小郎,我不服!”

“不服憋着,就是這麼霸道!”

兩人鬥嘴的時候,清明侍立在側,只好仰首四十五度望着枝頭的雀鳥,彷彿那鳥都比眼前的兩個幼稚孩童顯得穩重。

楊順從拱門走到院子里,立於三丈外,雙手收攏身前,道:“稟郞主,崔府這幾日全無異動,只有今日開了側門,有人背着行囊離開。我跟着去閑聊了兩句,得知他是崔府掌勺的廚下兒,深受崔元修的信任和喜愛。只是昨夜接到家中老母病逝的消息,需要回去守孝三年。除此之外,並無其它進展。”

冬至略覺失望,道:“這有什麼用,沒了菜將軍,崔元修就能開門收徒不成?”菜將軍和廚下兒都是對廚子的稱呼,只是一個為尊稱,一個為賤號!

徐佑望着楊順,微笑道:“你的杖傷好些了么?”

那日因為抗命,冬至讓楊順受了二十杖,不過事出有因,加上徐佑示意,只是受了小杖,歇息三五日就恢復如初,並無大礙。

楊順心中感激,徐佑不問情報,先問他的身子,跟別家郞主大有不同,屈膝跪下,道:“大好了,足可在城裡奔走,為郞主略盡綿力!”

“起來吧,我府內等閑不必下跪!”徐佑從椅子上起身,來回踱了兩步,突然道:“你再去問問,崔府還招廚子嗎?”

崔府真的在招廚子,偌大一個府邸自然不會只有那個奔喪的廚子一人,可崔元修性情古怪,這些年吃慣了對方做的膳食,接連換了七個府內的其他廚子,卻都被罵的狗血淋頭,甚至還趕出去了兩個,接着又從別處聘來三個享譽金陵的名廚,仍舊做得不合口味,後來竟沒人敢再為他起火做飯,無奈只好向外徵召精於煎、熬、燔、炙和調味的廚子來救急,不問出身,不問男女,但求廚藝精湛,滿足崔元修的嘴刁和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