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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被分別關押到不同的牢房裡,左丘司錦離開時回眸望着徐佑,眼底藏着幾分擔心。當然,她不會承認這是出於對徐佑的觀感和旁人不同,而是身為出生入死的同伴,對唯一一個不會武功的人的正常關懷。

徐佑對她點點頭,示意無妨。或許是這份臨危不懼的鎮定給人極大的信心,加上左丘司錦聽到那山主說的話,為了索取贖金,不會現在對他們不利,這才隨着山賊去了。

牢內條件還算可以,鋪着乾草,沒什麼太大的霉味和四處亂竄的鼠蟻。徐佑盤腿而坐,等了沒有太久,山主獨自挑着燈推門進來,兩人四目相對,眼中無不閃爍着難以遏制的激動。

燈籠輕輕放在地上,將他的身影拉的長長,抬手正了正衣冠,然後屈膝跪下,雙手交疊於地,額頭觸及手背,庄而重之的道:

“少主!”

再抬起頭時,虎目泛着淚光,彷彿這兩個字在胸腹間容納了千萬年,從不曾忘記,也不曾飄散。徐佑緩步走到跟前,同樣跪地,張開雙臂和他緊緊抱住,道:“齊兄,你還活着,真好!”

齊嘯,徐氏部曲之一,從七歲開始跟在徐佑父親身邊長達十八年,言傳身教,親手教他讀書識字,武功、兵法、智計,無不是徐氏所部里出類拔卒者,深受家族的賞識和重用。

徐佑自幼和齊嘯玩在一處,感情極好,還以為他也死在了義興之變的流血夜裡,怎麼會想到多年以後,竟然在江州的深山老林里劫後重逢?

齊嘯終於忍耐不住,抱着徐佑嚎啕大哭,若是讓他那些手下看到可以讓小兒止啼的長生盜首如此女人情態,怕是嚇的肝膽俱裂。

“若老郞主見到少主安然,必瞑目於九泉之下……”

提及父親,徐佑也眼中泛淚,扶着齊嘯起身,各自落座,互訴別離以來的種種。原來在義興之變的前夜,齊嘯奉命往益州辦事,幸運的躲過了那場浩劫。可他的名字也在太子那邊掛了號,不是等閑的私人部曲,無奈之下,只有隱姓埋名前往臨川投靠徐舜華。

那時候徐佑重傷,生死不知,徐氏尚在世的子弟,也只有遠在臨川郡的徐舜華還有餘力。她既是臨川王妃,又是遠嫁的女郎,不會受到太多的關注和監視,最主要的是,徐舜華性子剛烈,膽大包天,勝過世間許多鬚眉男百倍。

齊嘯東躲西藏,抵達臨川後擇機聯繫上徐舜華。徐舜華毫不猶豫的收留了他,原想着過段時日給他洗白身份,覓地安置,再圖後計。太子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或許是為了羞辱臨川王安休林,或許是為了故意刺激徐舜華,竟然把徐皓的首級送到了臨川,徐舜華一夜白了青絲,憤然上書,將太子和沈氏罵了個狗血淋頭,也因此讓安子道不得不將他們夫婦二人圈禁在王府里。整個臨川處於戒嚴的恐怖氛圍之中,司隸府徒隸四齣,原本還算安全的藏身地,立刻變得兇險萬分,齊嘯不敢再停留,他倒不是怕死,而是怕一旦暴露,會給徐舜華帶來滅頂之災。傾世絕寵:國師太會撩

連夜逃離臨川,齊嘯頓覺天下之大,竟無容身之處,差點橫刀自盡,追隨老郞主於地下。正走投無路之際,有人找到了他,對他說十萬盤蛇山山高林密,卻又是葛陽和臨川之間必經的一條路,可暫時落草為寇,暗中發展實力,靜等時機變化,說不定還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徐佑眸光微斂,問道:“那人是誰?”

齊嘯滿臉的欽服,道:“江左小諸葛、江州刺史朱智!”

徐佑腦袋轟的炸響,在他還沒有離開義興那個牢籠的時候,朱智已經着手為徐氏收攏舊部,什麼叫深謀遠慮,什麼叫未雨綢繆?若徐佑一蹶不振,這部分潛在的舊勢力將徹底歸朱氏所有,若徐佑東山再起,需要借重這些舊部之時,還不是要承朱智天大的人情?

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徐佑心中,唯有感激!

“怪不得,在葛陽縣時我還在想,朱智任江州刺史五年有餘,以他的手段,怎麼可能坐視治下有這麼大聲勢的山賊聚眾亂法……原來,是他在扶植你們……”

“是!原先我只有單人匹馬,朱使君給了我錢糧和兵甲,熬過最初的艱難時刻。後來臨川太守多次派兵圍剿,我部損失慘重,也是使君不時的接濟,才次次逢凶化吉,逐漸發展到今日的壯大。”

“哦,朱四叔何不示意太守府放過你們?”

“一來絕不能讓外人知曉我和朱使君有任何干係,我在暗,使君在明,方可陰陽輪轉,互為犄角;二來,朱使君親口告訴我,不要在盤蛇山過的**逸,**逸失了爭雄的野心,就會真的淪落成打家劫舍的賊盜。所以他在出任江州刺史之前,已通過別的途徑驅使臨川太守關注盤蛇山的動靜,任刺史之後,更是故意勒令太守府加大圍剿力度,目的是讓我居安思危,借朝廷的刀磨礪手中的劍……”

這樣的行事充滿了朱智的風格,徐佑見怪不怪,沉思了一會,道:“我聽說盤蛇山有八處賊盜,你們排在第幾?”

齊嘯嘿嘿笑了起來,道:“盤蛇山從來都只有長生盜這一處山賊,若我藏身此間,還能讓別人佔山為王,不如早日抹了脖子,免得給咱徐氏丟人!”

徐佑太熟悉齊嘯,看到他這樣的笑容,就知道裡面有詐,道:“那些都是你放出去的誘餌?”

“是!”齊嘯低聲道:“所謂狡兔三窟,我把心腹之人分出去自立門戶,然後再故意做成彼此成仇的假象,太守府一心要對付我,就會想方設法的離間和收買他們,我也好將計就計,既得了錢財,也好提前布好口袋,讓庾太守損兵折將,大失顏面!”穿越之大宋小地主

“哦,臨川太守是庾氏的人?”

“庾和,尚書令庾朓的親侄兒,若非郡內始終匪患不靖,考績為中下,又怎麼可能在臨川多年無法升遷……”

朱智跟庾和有仇!

徐佑用腳後跟也想得明白,朱智做事,向來摟草打兔子,不會那麼的簡單,他讓齊嘯在盤蛇山落草,既因盤蛇山地形適合,也因為這樣可以給庾和上點眼藥,拖累他升遷的步伐和節奏。

蔫壞蔫壞的朱智,不過,徐佑很欣賞!

“你現在有多少部曲?”

“長生盜有四百多人,金頂盜、磨盤盜、雷火盜等各有兩到三百人不等,加上外放周邊各縣的山鷂和暗樁,共計兩千餘人。”齊嘯道:“少主可別小看這兩千人,雖人數不多,個個都是善戰精銳,悍不畏死,我以軍法治理群盜,令行禁止,無有不從,足可上陣一搏!”

“好!”

徐佑大喜,他並不缺兵,左彣若被授屯田都尉,整個揚州都是他的兵倉。可短時間內練不出可以上陣殺敵的部曲,屯田招來的兵充其量只是拿着刀qiāng的農戶而已,但是有了齊嘯的兩千人,性質完全不同,只要將這兩千人打亂建制,重新編排入新軍的隊伍里,充實各個層級的骨幹,一狼帶五羊,戰鬥力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齊嘯沉聲道:“少主,這些年我窩在盤蛇山練兵,還暗中聯絡了不少徐氏的舊部。他們當中有些和我一樣,是在義興郡望的部曲,僥倖逃了命,有些是清理中軍和府州兵時被逐出來的,還有些直接拋棄了軍職,樂得在江湖中逍遙自在。這些人不算多,曾經的位置也都不高,只有百餘人,可彼此守望相助,對徐氏忠心不二。有人做買賣發了大財,有人在海上當了抄賊,有人也在寧廣各州的大山裡落了草,還有的弄了假身份,混在各大世族的家裡做了看門護院的奴僕……可不管他們身在何處,現何營生,只要少主一聲令下,哪怕千里之遙,自會擎刀前來,為死在那天夜裡的冤魂求一個公道!”

徐佑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我們不僅要求公道,還要為大家求一場潑天的富貴!現在,朱智說的時機,已經到了!”

齊嘯激動的連眉頭都在顫抖,多少年了,他一日也不敢懈怠,雖然那個復仇的目標看似絕不可能實現,可他始終牢牢記着朱智說的那句話:

固然萬萬之難,可唯有不放下刀,才終究有可能勝!

他再次屈膝,跪地,抱拳,道:“節下齊嘯,率所部兩千餘人,願為少主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