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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容波突然笑了,笑的很淺很淺,要不是沒有眼淚,幾乎讓人懷疑她在哭。

陳斯年將劍往下稍放了些,血珠順着劍身滴在地毯上,化為紅色暗漬。

“不要再拖了,來不及了。”

他伸手要去拉白容波,誰知她紋絲不動,這一下差點將她拽到地上。陳斯年眉頭皺起,不耐煩的低吼道:“你還在拖什麼。”

白容波肚子突然一陣疼痛,抬頭仰望着臉上尤帶血跡的陳斯年,另一隻捂着肚子慘然一笑:“真的逃的掉么,你走吧。”

話剛落地,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慈寧宮大門落地,手持弓弩的兵卒沖了進來,將箭矢對準了身披黑甲的士卒,接着箭矢如雨齊齊撲來。

能跟陳斯年抗到這一步的,皆是身手非凡對他忠心耿耿之輩,但面臨射程遠且威力巨大的神臂弩,他們揮劍格擋,卻擋不住無孔不入的箭矢,很快就倒下了一片。

剩下一小部分,則紛紛尋了掩體,試圖近身與來人相鬥,但能選入強弩軍的又豈是等閑之輩,再何況他們身後就是儀鸞司精銳兵卒。

這一戰,陳斯年已經敗了,如今不過是垂死掙扎,但他的死忠自知難逃一死,所以負隅頑抗到底。

陳斯年聽到外面動靜,面目瞬間變得猙獰,他又何嘗不知今日難逃一死,宮中地道他知道的,難道小皇帝那邊的人會不知道么。

留在慈寧宮,死於刀劍箭矢之下,若在地道中卻有可能被瓮中捉鱉,尤其儀鸞司還有閔澤的人,已經追到了這裡。

他將牙一咬,乾脆脫下了甲胄,只剩下一身青色勁裝。陳斯年如此做派不是因為認命,而是他身上穿着金鎖甲可防箭矢及刀劍,外面的甲胄不過是先前為了鼓舞士氣。

除此之外,陳斯年另有倚仗,他功夫已入化境,只要能捉風玉停或者閔澤為人質,逃出皇宮未必是痴心妄想。

這是陳斯年的底牌,哪怕先前逼宮之時,他都不曾暴露出真正武藝,為的就是在失敗或者緊要關頭,可以用功夫留住一命。

戰鬥正酣,白容波斜躺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額頭上沁出汗珠來,肚子在這種時候發動,是她萬萬沒想到的事兒。

但如今的慈寧宮,莫說醫女和御醫還有穩婆,連宮女都走的差不多了。

鶯歌從陳斯年帶着一身血腥味進來後,腿就忍不住的抖,如今看到太皇太后有發作跡象,踉蹌的撲過去,眼淚鼻涕橫流:“娘娘,您怎麼了,您忍着,奴婢找人去。”

無論以前鶯歌對太皇太后是攀附還是害怕或者尊敬,到了這一刻,她也只想着白容波肚子里的孩子能順利出生了。

也許他們今天難逃一死,但一個襁褓中的孩子,或許能留一命。

陳斯年冷眼橫了鶯歌,到底沒說出不讓她發聲的話,先前讓白容波跟他一起走,不過是一時衝動。

在恢復理智之後,陳斯年已經決定一個人離開了,至於白容波,他眼神微暗,事已至此他總不能坐以待斃,陪她一起送命。

白容波肚子一陣陣的痛着,絕望的目送着陳斯年朝外走去。

到底是奢望,他又怎麼會留在這裡,陪她一起踐行同生共死的海誓山盟,他連他們的孩子都能毫不猶豫的弄死。

“娘娘……”鶯歌帶着哭腔喊着。

白容波沖她搖了搖頭,艱難的說:“不用了,你也躲起來吧。”

“嗚嗚,娘娘,奴婢不躲,您不要嚇奴婢。”

由於肚子實在太痛,白容波沒有力氣回應鶯歌的話,厚重的朝服像是枷鎖將她緊緊勒住,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也許是太痛,也許是她就要死了,白容波看到了許多不該看到的人,那些曾經死在她手下的人,或者因為她而死的人。

她看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瞬間身體膨脹,一張臉大的跟圓盤似的,身上淅淅瀝瀝的滴着水朝她爬過來。

白容波卻不害怕,只是想起那個她生下來後只看了一眼的女孩兒,好像就是失足被水淹死的。

真的是失足么,她又如何不清楚其中內幕。

小女孩兒朝她爬來,渾身是血的白容雅,面帶詭異的笑容,下身全是鮮血,一步步的朝她走過來,手中還拿着一碗葯。

“你也有今天,哈哈,你也有今天。”

她尖利的笑,凄厲的哭,恐怖的聲音彷彿回蕩在整個慈寧宮,白容波捂着肚子,吃力的用手指着前方:“有人在笑,在哭……”

鶯歌茫然的看向前方,靜悄悄的大殿,一臉獃滯的福公公,除了外殿的打鬥聲,沒有任何哭或者笑。

不知怎的,她身子突然一涼,像卡了殼一樣,結結巴巴的說:“娘娘,您先歇着,興許是外面有宮女在哭吧。”

白容波沒有吭聲,目光呆愣的看着白容雅滿血污的站在她跟前,看着許多本該死去的人擠在大殿中。

她的視線,慢慢的模糊。

……

乾清宮御書房裡,小皇帝手中拿着毛筆,臨摹着字帖,但筆墨時有浸染,顯露出他不寧的心緒來。

顧曉曉手中拿着一本書,在離小皇帝不遠的地方,認真的看着,偶爾還做個批註,當然用的是她親手製作的石墨筆。

毛筆看書時做批註,總有些不便,顧曉曉不介意隨手弄些無傷大雅的小發明來。

這次宮變已經進行到最後關頭了,陳斯年的人退到了慈寧宮,閔澤和風玉停率兵追了上去,很快就要見分曉了。

在他們的周密安排下,這次宮變幾乎贏得毫無懸念,陳斯年剛發起進攻,就被他們以狂風掃落葉的架勢壓下。

但萬事不可心存僥倖,顧曉曉沒忘了陳斯年武藝高強,她特地交待了閔澤和風玉停千萬不要輕敵,勿要被他迷惑,和他對上時直接聯手雙殺,不需要留活口。

也許在江湖人看來,他們的行為有悖君子之道,但於國於民來說,除掉陳斯年比任何道義都重要。

顧曉曉擺駕移到乾清宮,是怕陳斯年餘孽到了最後關頭,拼了魚死網破兩敗俱傷,行刺殺之事。

小皇帝武功雖好,到底年幼,雖然經歷過乳母張氏一事,但對於人性詭譎所知畢竟太少。

顧曉曉不能說這是缺點,但她留在這裡保護小皇帝,也是擔心意外發生。

小皇帝心不在焉的寫着字,目光時不時飄向窗外,風玉停留了幾個武藝高強又世代忠良的儀鸞司護衛在御書房外守着,慈寧宮那邊的戰況也是宮人由他們口傳來。

他心裡就像小貓抓一樣,迫切的想要知道結果。

陳斯年剛帶人,欲衝擊乾清宮時,小皇帝是有些擔憂的,但師傅和閔少將軍早有準備,陳斯年等人節節敗退,他這才安下心來。

他已經三天沒有上朝了,小皇帝有些不習慣,朝中大臣被嚴密保護,勒令留在家中,朝中一切政務,包括邊關傳來的軍書,全由太后暫時監國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