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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嬤嬤躲到林中哭了一場,平靜下來後,便回來了。”朝顏回話道。

“恩,知道了。”沈柔凝擺了擺手,攤開紙筆,開始抄寫《蓮花經》。

來到佛前一回,總要表達一番自己的敬畏之心。抄寫經書,很合適。

晚間用飯的時候,沈柔凝在沈四太太那裡見到了范嬤嬤。范嬤嬤已然恢復了平靜,平和恭敬地向沈柔凝問了安,完全看不出下午時候的異樣。

沈柔凝回應了一聲,而後同沈四太太和沈端榕安靜地用完了齋飯。她可以逼問范嬤嬤,但卻從不向沈四太太詢問。在沈柔凝心中,沈四太太心中有許多苦痛之處,她這個做女兒的,並不想以揭開她的傷疤為樂。

飯後,才漱口收了碗筷,沈三太太便走了過來,有些歉然地道:“……若是弟妹不介意,明兒我便想回城了。柏哥這次又是中毒又是受驚,這會兒失魂發起了高燒。寺廟裡的大師畢竟不是大夫……我是覺得,柏哥還是回去將養更好。”

她的眼圈有些紅,顯然極其的傷心煎熬。

沈四太太聞言便道:“柏哥身體重要……一道回京就是。”

“讓弟妹掃興了。”沈三太太歉意地道。

“香已經上過,經文也聽過,談何掃興。孩子重要,三嫂不必介懷。”沈四太太神色依舊淡淡的,但眾人習慣了她如此,也並不覺得太失禮。

沈三太太又說了幾句閑話,便告辭離開了。

聽動靜,她大約又去了大殿,誠心祈求佛祖保佑柏哥早日康復去了。

三太太離開之後,沈四太太便吩咐沈柔凝和沈端榕自去收拾一番,打發兩人離去。

正是黃昏時候。

沈柔凝問了寺里的僧人,便約了沈柔冰,出了蘭若寺,往山上多爬了一陣,到了一處依山而建的樣式簡單的小巧涼亭里,等待着落日。

天空泛着橘子一樣的暖黃色。有飛鳥在空中飛來飛去。

太陽漸漸不再刺目,變成了一個橘紅色的圓球,從山林里緩緩沉下去,飛鳥的身影在夕陽的背景之中成了道道剪影,有一種格外動人的美。

沈柔凝和沈柔冰都是許久沒有開口,直到太陽真的落到了山的那一邊,再也看不見了。

“我們回去吧。”良久,沈柔冰從震動中回神,開口道:“若是真黑了,看不見路,深一腳淺一腳的,要怎麼走。一腳踏空,那就真的危險了。”她是長姐,總要想的多一些。

沈柔凝點了點頭。

二人出了亭子,順着台階往下,突然瞧見山道上遠遠走過來兩個人,前頭一個中年男子,身寬體胖,面白隨和,背手緩緩而行,輕鬆隨意。在他身後,跟着一個小少年,一直哈着腰,對前面中年男子十分恭敬。

沈柔凝目光一凝,頓住了腳步。

沈柔冰也瞧見了,驚訝道:“這麼晚了,還會有人來上香么?”

“我們等一等吧。”沈柔凝道。

“也好。”沈柔冰遲疑一番,道:“待他們進了寺廟,我們再悄悄地回去。”她以為,沈柔凝是不想同這兩個陌生男子撞上。

沈柔凝並不解釋。

這二人顯然是要到蘭若寺的。此時太陽已經落山,餘暉未盡,雖未黑透,但這個時候來上香,總是讓人覺得古怪一些。這裡離京城近一個時辰的路程,誰家上香,不是早早就來。而且,沈柔凝本能地就覺得,這二人哪裡有些怪異,不似平常人。

那兩個人走的更近了些,很快拐上了去蘭若寺的山道。

就在他們轉彎的時候,終於讓沈柔凝瞧出了哪裡古怪——

那個中年人,面上皮膚光潔如同女子,沒有一點點的鬍子。江南文人書香之地,人好風雅,成年男子都留着修剪保養的無比整齊好看的鬍鬚,極少有人將下巴弄得光禿禿的。

即便是因為其他緣故光禿了下巴,那下巴上青色的鬚根,總是少不掉的。

總不會如同女子。

這也就是說,他十有**是個閹人。

原來是個閹人……沈柔凝在細細打量了一眼那位小少年的體態,微微抿了一下唇。

目送兩個人拐彎暫時看不見之後,沈柔凝同沈柔冰也繼續往下走。待她們上了岔路的時候,正好瞧見那兩個人正好踏進了蘭若寺的山門,由僧人迎了進去。

“真的是到蘭若寺的。”沈柔冰道:“我還以為,蘭若寺都沒人願意來呢。”她反正覺得,並不想再來第二次。

連抽籤解簽都難以找到人、受了香火銀子都不肯多說幾句祝願的好聽的話……這樣的寺廟,估計沒有人願意一來再來。

“只要這山門還在,總會有香客過來的。”沈柔凝笑了笑,道:“我們趕緊吧,還要收拾行李呢。對了,我抄了一部經,想要供奉在佛前,略表心意……你呢?”

“我也抄了一部。”沈柔冰道:“不過是從前在家裡沒事兒的時候抄的。這次來就給帶來了。明日臨行之前,我們一起去找大師吧。”

“恩,好的。”沈柔凝點了點頭。

兩個人領着丫鬟進了山門,卻並未見到剛才那兩個人的身影。想來,是被領着到大殿里去了。沈柔凝朝着大殿望了望,瞧不出什麼,便沒有再停留,往禪房那邊回了。

她卻不知,剛才那兩人並不在大殿內,而是在主持方丈的禪房之中。那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同方丈大師盤膝對坐,面前的炕桌上,分放着兩盞清茶。

“剛才雜家經過大殿……”中年人笑着拉長了些音調,問道:“是有香客么?”

“山門敞開,香客不時還是有些的。”蘭若寺的方丈大師五十來歲,法號覺心,眉須皆白,神態淡然,頗有化外之風。

“哦?”那中年人似乎有些感興趣,問道:“看樣子香客在廟裡住下了?是哪一家?”

“說是沈家。兩位女施主,領着幾位小施主,祈求平安順遂的。”覺心大師語氣淡然,似乎任何事物都不值得對人隱瞞,因而並不會因為中年人的追問而不喜,道:“只可惜有一位小施主在山中玩耍時候遭了蛇,受了驚嚇,他們明早便會起行離開了。”

沈家……

那中年人將這個姓氏在心中滾了滾,並沒有想起哪家豪門顯貴有姓沈的,便不再就此多問,向身後的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躬身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個杏黃牛皮信封,雙手恭敬地遞給了中年人。中年人接過,將其放在面前的桌面上,往覺心大師的方向推了推。

“這是主子撥付的三個月香火銀。”中年人慎重說道:“主子的意思大師應該沒忘……蘭若寺有主子供奉也就夠了,偶有人來也無妨,但主子不想看到這裡門庭若市。”

“大師們在此安心精研佛學,不問世俗,又不必為生計困苦,實是難得,還望大師珍惜。”

“老衲明白。”覺心大師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既如此,我們也不多多打擾大師,這便回去了。”中年人從蒲團上起身,朝着覺心大師拱手,道:“雜家慣例會代主子上柱香,還往大師行個方便。”

覺心大師再次應諾。

這二人到了大殿,恰逢沈三太太依舊跪在一座觀世音像前虔誠祈禱,那中年人似乎留意了一下她的容貌,發現並非是認識的,便沒有多看,由覺心大師引領者,往偏殿供奉的金剛座前,收斂神色,伏地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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