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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傅珺又伸出一根手指,遙遙地指向那個葯僮的衣袍下擺,繼續說道:“你再看他的袍子下擺,那上頭凝着幹了的泥水印跡。最近連着近十天都沒下過雨,他身上的泥漿哪來的?若說是在村子裡的水塘邊沾上的,你再看他們……”

她又將手指點向其餘的幾個人:“他們的衣袍下擺也沒有泥漿。若說那些臟苦累的活計,還輪不到太醫院的人來做,這些兵士們就先做了,可他們身上卻乾淨得很。若說是去看望病人,朱醫正應是帶着葯僮同往的,沒道理葯僮身上髒了他身上卻乾淨着。所以我以為,這人必是從別的地方過來的,與朱醫正並不是同時出的城。此乃第二個疑點。”

孟淵聽得十分入神。

傅珺的觀察力他不是第一次見識到。可此刻聽來,他仍覺驚心,亦有一些驚艷。

此時,傅珺又將一根細嫩的手指點向了那個葯僮背着的醫箱:“這個醫箱,是他身上最大的疑點。按理說,他身為葯僮,應該將全副精神都放在朱醫正的身上,服侍他並幫助他才對。可是你看,這人幾乎沒怎麼去看朱醫正,反倒時不時四下打量,抓着背繩的手又握得極緊,神情戒備。這表明他最着緊的是背後的藥箱,而非朱醫正。”

孟淵不由點了點頭。

傅珺不說他還沒注意到,那個葯僮果然將藥箱的背繩緊緊抓在手上,沉腰錯足,確實是戒備的站姿。

“還有什麼?孫大海——就是那個軍曹小旗——還有那兩個兵士可有問題?”孟淵問道。

他實在很喜歡聽她娓娓道來,那清清淡淡的聲線此刻就在他的耳畔。大概是為了防着被朱醫正他們聽見,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宛若耳語。

他甚至能感覺到她呼出來的氣息。

溫熱的,微甜的,像是二月杏花的香氣。

“孫大海以及那兩個兵士以我看來沒有問題。不過,還有一點,”傅珺頓了頓方道,“方才朱醫正幾次說到封城。每次聽到這兩個字時,那個葯僮的腳就會動一下。這表明他對封城這件事很關注。”

孟淵神色微凝。旋即一股冷意便自他的身上傳了過來。

傅珺忍不住緊了緊披着的氅衣。

這傢伙的氣場太強了。也太冷了點。傅珺表示比較扛不住。

好在孟淵很快便收回氣勢,只望着傅珺溫溫地笑:“你先等在車裡,我去去便回。”

傅珺點了點頭。孟淵便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等他出去後,傅珺依舊縮在車簾邊觀察外頭的動靜。

孟淵下車後姿態輕鬆,只向吳鉤等人輕聲吩咐了幾句話,便又走回到了朱醫正等人的身前。

他與他們說話的時候。傅珺甚至還聽見了他的朗笑聲。

那一把聲線低沉悅耳,笑起來時極富感染力。傅珺看見朱醫正與那個孫大海也跟着笑了起來。孫大海還戲謔地往車上看了一眼。神態中有幾分調侃的意味。

而在下一個瞬間,變故陡生。

孟淵突然閃電般地伸出手,一把便扣住了那個葯僮。隨後碗上寒光微閃,“哐當”一聲。藥箱的繩子已被割斷,藥箱落地發出了極大的聲響。

朱醫正只來得及張大了眼睛,孟淵的侍衛唐刀鐵掌已至。正中他的後頸。朱醫正兩眼向上一翻便即軟倒在地。看樣子是暈了過去。

而那個葯僮的反應出人意料地迅速。

也不知他是如何一扭一滑,竟瞬間脫出了孟淵的掌控。錯步後躍之際,他順手便抽出了一旁士兵的腰刀,一腳便將那個士兵踢了出去。

孟淵猱身跟上,腕間寒光點點,招招不離葯僮的眉眼方寸,口中高呼:“此人有異,速速擒之!”

孫大海此時終於反應了過來,他大喝一聲拔刀沖了過去,與孟淵雙雙跟葯僮戰在了一處。

傅珺看不清孟淵的武器,只能看見他腕邊寒光耀眼,看着像是一柄短劍。

一時間,官道之上刀光劍影,葯僮的灰袍、孟淵的青衫與孫大海的絳衣纏雜在一處,不時響起男子的呼喝之聲。傅珺雖看不懂古代的武功,卻也知道這三人斗得極凶。

不過,這場打鬥只持續了很短一段時間,很快那個葯僮便支持不住,被孫大海一刀砍中了小腿,當即血流如注。

葯僮大概是知道反抗無望,又見唐刀等人便圍在四周,並不上前參戰,便知道跑也跑不掉了。

他倒也爽快,受傷之後並未逃跑,只急急後躍幾步退出了圈外,隨後將刀子向旁一扔,人已經跪在了地上。

“捆上。”孟淵簡短地道,提步向前走去。

唐刀取出早就備好的牛皮繩索,走到了葯僮了面前開始捆縛他。葯僮垂着腦袋任由唐刀將繩子他身上繞了一圈,便在唐刀繞伸臂欲繞第二圈時,葯僮身形一動。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得快逾閃電。傅珺只看見葯僮的衣袖中迸出幾點烏光,分別/射/向唐刀與孟淵。

他的這番動作快得人雙眼難辨,等到傅珺回過神來時,只見唐刀疾退數步堪堪側身閃避,孟淵亦是身形微頓揮劍格開暗器,兩個人均未受傷。

趁着唐刀與孟淵閃避之機,葯僮疾如閃電般翻滾而去,一團灰影轉眼便撲到了朱醫正身邊,掌中烏光一閃,一柄烏黑利刃正正刺在朱醫正的胸口。

孟淵大喝一聲,傅珺只覺一道青影倏然而至,點點寒光直奔葯僮。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那葯僮一招得手立刻拔刀,反手便刺進了自己的咽喉。孟淵趕到時,那葯僮頸邊恰好噴出了一篷血霧,眼見着便要噴到孟淵的身上。

“小心,有毒!”傅珺驚呼了一聲。

葯僮臨死前臉上綻起詭異一笑,一雙眸子更是泛出慘碧色,傅珺瞬間省覺這其中的不妥,忍不住便出聲提醒孟淵。

孟淵雙足尚未着地,展臂撩起身上的大氅。傅珺只見半空里“刷”地擎起了一面青旗,那血霧不偏不倚盡落旗上,發出“撲啦啦”的聲響,隨後那青旗上便多出了無數窟窿,而倒在地上的葯僮屍身迸裂、皮肉綻開,冒出詭異的黑煙。

“散開!”孟淵立刻大喝了一聲。

孫大海等人立刻四散了開去,離着屍首二十米開外。傅珺張大了眼睛倚在窗前,眼看着葯僮的屍身皮塌骨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下去,直到最後成了一具乾屍。

在這整個過程中,吳鉤與另兩個侍衛始終兵器在手,護在車旁半步未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