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

剛剛長成的少年,精緻而冰冷的眉眼,殺氣四溢的血眸,舉手投足間都不缺的氣勢和壓力。他是那樣熟悉,卻又那樣陌生,熟悉的依然是曾經的影子,陌生的卻是如今殺伐陰沉的模樣。

他還是杜穆凱,卻再也不是他記憶中的杜穆凱。

就好比一塊巨石重重地砸上了記憶平靜的水面,以往所有的畫面都變得支離破碎,即使有能力重新聚合,也再不是原來的樣子。

破鏡重圓,只是個美好的傳說,再如何拼湊這面鏡子,也拼不出原本完滿的形狀。*上的傷痕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癒合,但是心靈上的瘡口,哪怕窮盡一生也無法治癒。

一次又一次,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環境中處於對立面。就算是聖人,此刻對彼此心頭最後殘留的情意,也會想狂風中搖曳的燭火一般,變得暗淡而脆弱。

饒是韓修宇對杜穆凱再如何心存善意,這一次次站在對立面的打擊實在讓他措手不及。

為什麼當初純善的孩子會與他們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為什麼他要墮落到與喪屍為伍也不願意接受人類伸出的手?

他們就這麼讓他感到不安、難以合群嗎?

這之間究竟是出了什麼差錯,讓他再也不願意回歸人類的陣營?

“小凱……”韓修宇想伸出手阻止他接下來的舉動,可最後卻照樣看到自己的手穿過杜穆凱的胸膛,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透過自己的視角,他看見杜穆凱“穿透”了自己朝身後的男人走去,似乎在眨眼之間。男人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般,眼瞳之中忽地閃過一抹驚悚的情緒,然後他的口鼻溢出了鮮血,而他的身體也漸漸變得站立不穩,竟是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整個世界隨着男人記憶的斷片而變得消散,身邊的環境像是被打上了馬賽克一樣,凌亂成什麼也看不清楚的霧色。

這是由這個男人的意識世界構成的回憶。他沒有經歷過的事情自然不會在記憶中回放。

韓修宇最後轉身看了眼杜穆凱。卻發現他的身影一點點變得模糊而黯淡,唯一不變的地方就是那張冷酷無情的面孔。他看待男人的眼神似乎與普通的高階體喪屍沒有兩樣,那是看待食物、螻蟻的目光。

意識世界開始崩塌。韓修宇怔楞着被據在一個漆黑的小盒子里,完全捉摸不透外界發生的變化。男人大概是陷入了漫長的昏迷,意識世界的黑暗中充滿了難得的平靜。

然而,這些平靜並不會保持很久的時間。

頭頂的黑暗突兀地撕開了一條口子。一絲刺眼的光亮從上方投射進來。

本能的趨光性讓韓修宇第一時間仰頭看去,他猛地發現頭頂上倒映着一張放大的臉。帶着白色的口罩和淡藍色的帽子,像個研究員那般乾淨規整。

男人半睜開一雙眼,上頭打着一盞刺眼的手術燈。他看不真切身邊的環境,就連四肢都是虛弱無力的。

韓修宇正透過男人的眼睛看向外頭的人。直至逆着刺眼的光暈筆直地盯上了那雙看似溫和的眼。

澤爾!

韓修宇猛地一個激靈,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聳了起來。

然後,韓修宇親眼見到研究員扮相的澤爾豎起了一根細長的針管。上頭透明之處滿滿的盛放了需要注入身體的藥劑。

上頭標註的英文字母韓修宇看不清楚,但當針頭刺入男子手臂後。眼前可見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他親眼看到澤爾口罩下的唇聳動了幾下,似是在訴說著什麼,然而在這場無聲的默片里,終究沒有個結果。

之後又是一片黑暗,但這一次的黑暗顯得尤其漫長。如果之前的算是關小黑屋,那麼這一次簡直是陷入了永夜,漫長到讓韓修宇差點兒放棄繼續窺探的心。

而最後的最後,光亮依舊從外圍射入其中,只是韓修宇明顯感覺到現在的男人已經不一樣了。

漆黑伸長的指甲,青灰色的皮膚,血紅色的瞳孔,而在他身前站立着的,卻是那個除卻了口罩和帽兜的澤爾。

他親眼看着“男人”對澤爾恭敬而虔誠地跪下,親眼看着澤爾像是撫摸自己養的狗一般,抬手搓揉着“男人”的腦袋,笑得十分意味深長。

再抬眼的那刻,韓修宇親眼看着“男人”的臉已經變成了澤爾七分相似的模樣。

這是“男人”獨屬於喪屍時的記憶,而喪屍的記憶似乎時限很短,也很斷斷續續,就像是一本被剪破了的小人書,連畫面都拼湊不起來。

除卻澤爾的臉在“男人”的記憶里十分完整之外,其餘的,就連他遇上的同類和人類,都模糊得像是個符號。

韓修宇看不清楚其它的人臉,也看不分明周圍有標註的建築物。因為除卻澤爾,彷彿所有的景物在這個“男人”的眼底都成了陪襯,或許他是看得分明的,只是他懶得去記憶、懶得去分辨。

所以,在這有且僅有的視野中,所有物品都是串數據……

唉……看來,得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唯一的收穫便是這個男人的的身份要麼是埃及人,要麼是蘇丹人。也唯有這倆國家距離金字塔的方位比較接近,想來不會逃出這個範圍。

精神力的消耗越來越大,韓修宇隱約間都有種支撐不起的感覺。大廈將傾,巨大的壓力從上方投影而下,他只覺得自己的視野範圍被一再壓縮,漸漸有了擠出這個空間的感覺。

韓修宇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五階精神力者能夠做到的地步,大概也就這樣了吧?果然,他還是欠缺磨練,要是再堅持一會兒……不,一會兒之後大抵便是喪屍襲城的記憶了。

眼前的世界開始一塊接一塊地坍塌。但比起曾經好似末日塌方一般的場景,現在視野的褪色和消散至少還在他的控制之中。

韓修宇靜靜地站在原地,等着這場風暴散盡,露出一切最原本的模樣。

……

“砰——”地一聲響起,兀自佇立了許久的韓修宇雙腿一軟,直挺挺地往一側倒去。

雲默伸手一拉直接將大半個人支起來,省得這後輩腦袋着地開瓢了。醒來再鬧個失憶可就大發了。

周遭的研究員趕緊上前。手忙腳亂地將人搬上早準備好的另一張病床,在雲默還來不及說什麼的情況下一把扯過氧氣罩子堵上韓修宇的嘴,隨後量血壓的測心電圖的驗血的通通上陣。好似韓修宇下一秒就要死了般。

雲默頭一次傻獃獃地站在原地,保持着一個伸手阻止的姿勢頗為目瞪口呆地看着研究員像對待精神病患者那樣左三圈右三圈地將韓修宇固定在病床上,甚至有一個還拿出了鎮定劑,正摸着位置找根血管扎進去……

所以。在她不在的日子裡,韓修宇幾個就是在遭受這等非人的折磨么?

眼見研究員連問也不問。直接上刀子上管子業務嫻熟得好像經常干這事兒,雲默真正是明白了“無語”兩個字怎麼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