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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爾記錄下來的東西,與其說是一本日記,不如說是一段漫長的發展歷史。從開端到結束,足足貫穿了將近千年的歷程。而這一段遙遠的時光,被簡練的語句濃縮在方寸之間,明明只是膚淺的時間地點人物事件,但每一件都讓人觸目驚心,難以釋懷。

沒有過多的贅述,也沒有拖泥帶水的描寫,澤爾在這一段話之後只留下了幾頁黑白線條速寫的紙張,炭筆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見,而上頭繪下的圖文慘烈非常。

一句話,三張圖。

第一張很明顯是韓修宇的面孔,圖中人物的胸口被人類拿着長矛貫穿,狠狠地釘在絞刑架上,下方描繪着柴木和烈火,將他襯托得彷彿一個殉道者。而四周的人臉都是同一副表情,扭曲瘋狂,卻又帶着無限的快意。

雲默看到圖片一側寫着兩個字——背叛。

第二張圖片是熟悉的八達嶺長城,她看到無數屍骨堆砌在下方,硝煙瀰漫,彷彿回到了那個血腥味濃郁的時代。應天揚尚且稚嫩的面孔躍然其上,他力竭地半跪在地上,卻將旗幟牢牢插入地底。

而給予這幅圖的配字是——最後一個人類。

驀然,雲默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楚,她的手微微顫抖着,但還是穩穩地拿住了這本被歷史塵封的書。

第三張圖,是一張纖毫畢現的大陸板塊勢力圖,而這板塊之上,已然被日記的主人全數塗上了黑色。圖片的配字是——霸主。

雲默的眼色沉了下來,她的手指摩挲着這些炭筆繪製的圖文,心頭卻是掀起了一陣滔天巨浪。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心底升起,一種荒誕的猜測在腦海中形成,她抿了抿唇不動聲色,翻開了下一個章節。

附圖也是三張,然而這三張圖全是精細的表格。雲默看着上頭的數據和“克隆人”的字樣,內心的荒謬感越來越嚴重。

文字和配圖沒有減少,幾乎是圖文並茂地描述着曾經發展的歷史。而這一段過程足足描寫了三分之一的頁面,可其中內容所突出的信息量讓雲默都覺得心驚肉跳。

什麼叫做舊世紀覆滅?什麼叫做新世紀初始?什麼是克隆人?什麼原始社會?

每一份圖文拆開後她都能明白是個什麼意思,可當它們合在一起,雲默只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衝擊。日記本的意思十分膚淺直白,講道理,就算是一個文盲拿到這本書,也會根據上頭的圖片推斷出什麼。

換句話說,這個“澤爾”早已處下的手段,無論後世誰拿到了這本書,都會在腦海中打入一個印象——喪屍毀滅了人類,繼而又創造了人類。

彷彿,喪屍才是一整個世界的中心,才是全世界真正的主宰。而人類……只是食物、實驗品和附庸。

雲默指尖冰涼,薄薄的一本書,她卻覺得拿在手裡的它重逾千斤。她差不多明白怎麼回事了,可要接受起來,還需要一點時間。

書頁已然翻閱了大半,雲默頭一次覺得自己的思維有些混亂。人類在世紀末開發了病毒造就了喪屍,喪屍毀滅了所有後卻又復刻了人類……所以說,喪屍和人類本為一體,互為起源?

這樣算什麼?因果循壞、輪迴報應?所有的事情發展恍若一個圓,首尾相接生生不息,人為芻狗,似乎做什麼都擺脫不了這樣的境地。

她閉上了眼,覺得無論是千年前的澤爾還是千年後的澤爾,都是個處心積慮挖坑埋人的主。若非這本書落到了她手上,只怕另一個得手者真會將裡頭的言論和見解散播出去,精神上的負面情緒遠遠比病毒更加可怕。

它在不斷地提醒他們,歷史發展有着一種必然性,無論你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既定的結局。反抗什麼?反抗又有什麼用?喪屍終將會毀滅所有,而又會在毀滅之後再度創造人類。

換句話說,但凡是個意志稍稍不堅定的人族強者得到了它,都會被洗腦成另一副樣子。可能轉瞬從堅定的喪屍抗擊者一下子變成了消極對待者。換誰誰都得瘋,可偏偏這書落在她手裡。

澤爾確實用心良苦,時隔幾千年還不忘坑人類一把,只可惜,他總是碰上雲默這個不定時炸彈和變數。

看到這裡,饒是雲默都覺得頭腦暈眩,什麼叫做“喪屍孕育後代計劃”?澤爾這個傢伙究竟在做什麼?如果連喪屍都開始生育子嗣,那麼它們取代人類是不是更加名正言順?

這簡直是場絕無僅有的災難!

但時至今日,雲默才真正知道有關喪屍的生育是可行的。按照以往根本沒遇過這一怪事的歷史而言,這項技術應當沒有問世便被歷史塵封了起來。

那麼問題就來了,作為一頭喪屍王者,澤爾明顯有着比同類更加漫長的壽命,為何在這漫長的歷史中沒有將這項技術付之於實踐,還是說……現存的這一批人類,早已經是喪屍的後代?

轟——

雲默只覺得自己腦子要炸開了一樣,與這片山脈禁區接壤的地方,不是西荒大平原是什麼?融匯了高階體喪屍病毒的池子,不是“生命浴液池”又是什麼?

那是她誕生的地方!一個連怪物也不敢接近的來源!那麼……若說這個池子是澤爾動的手,那她又算是什麼?她也是喪屍嗎?

真是可笑極了!

人類創造了喪屍,喪屍復刻了人類。澤爾花了大力氣凝練的池子,到最後誕生了她這麼個反抗喪屍到底的怪胎!

她相信澤爾的初衷是希望病毒池子里能誕生更多的喪屍王者,哪怕規則變動趨於平凡,也能將在這些禍源全數埋下,也好待日後用以驅使。

然而事實並不能如他所願,她雲默即使是喪屍,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心和初衷。

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她會始終堅定不移地走在抗爭的道路上,守護人類到底,未來族群鬥爭到底。澤爾想要覆滅人類又如何?規則想要輪迴又如何?

她厭惡一成不變的世界,但這並不意味着要讓人類來做出莫大的犧牲。澤爾玩弄了規則,規則玩弄了人類,但她可不是什麼好惹的茬,這些欠了他們的,她都要一點點拿回來!

澤爾在日記本里說了無數的話,做了無數的插圖,可雲默至始至終只記得前兩幅。韓修宇被人族背叛的絕望,應天揚死戰到底所捍衛的尊嚴……

他們是人類!即使渺小,也有着浩大的胸懷!

不負為人,才是她真正的信仰!

瞬間,雲默直覺的一股清氣從頭腦中升起,漸漸地,以一種浩大的聲勢席捲了全身。她覺得自己的靈魂乃至精神力都開始呈現出一種脫胎換骨的蛻變,它們轟鳴作響着融合奇異的能量,可表面上卻風平浪靜,絲毫不顯。

有一種新生的規則和道義在體內逐漸衍生,它們呼喚着她的名字,它們認可着她的信仰,同時,它們也貫穿着她的血肉,一點點融入她的靈魂!

升華!飛躍!兼容!爆發!

每一個毛孔都舒服得想要張開,無數的源流從四面八方而來,匯聚到她的體內。這一刻,雲默恍若站在雲端,有着張開羽翼滑翔的愜意,又有着萬事萬物把握在心的從容。

返祖最關鍵的步驟——

只是在電光石火之間!

有什麼能量開始掙脫着束縛想要拉扯她進入另一個世界,然而雲默心念斗轉,一層金色的字符瞬間填補上這個罅隙,將所有的引力阻隔在外。

規則與規則的碰撞,大道生機的激烈爭鋒。雲默清楚這頂不住多久時間,但架不住這一方的事情還沒完。

走到了最後一步,沒理由再退卻了。只有除掉這些祖宗級的旱魃,一切才有迴轉的餘地。

至於這本書……終究是個禍端!

雲默的精神力悄無聲息地覆蓋了上去,以最快的速度肢解了書頁。與其留着這本書禍害後人,還不如讓她直接將它銷毀。

輕輕搓碾着指尖灰塵,而正在這一刻,有一股原始的強者氣息從深層的地底升起,猶如颶風一般朝着這方區域襲來。

雲默以最快的速度與屍皇匯合,依舊是守着一個不起眼的位置,跟着一眾屍皇虔誠不已地拜服下去,靜靜等待着旱魃的登場。這一過程,稱得上漫長,也稱得上短暫。

漫長在折磨,對方的每一個腳步都伴隨着厚重的威壓,就像是天幕的傾塌,覬覦壓垮了所有屍皇的脊椎;短暫在時間,左右不過是幾秒的功夫,對方已經轉到面門之前。

高大的身材,偉岸的形象,這頭旱魃的模樣和人類沒有區別,甚至在氣質上比人類的將領還更具威嚴。他有着刀鋒般雕刻的輪廓和深刻的眉眼,犀利得像是一把長刀,隨時能在萬軍之中取人首級。

黑色的碎發擋不住他冷漠的眼,高階異獸的獸皮搭在身上,勾勒出他修長而結實的軀體,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都英俊到完美。

只不過,這一頭旱魃的身後,卻背負着一隻十分精巧的棺木。上頭雕琢着精緻的寶石和翡翠,就連棺木本身也是黃金打造,鑽石暖玉鑲嵌,瞧着膚淺不已,可細微處卻精心得可以。

旱魃沒有言語,下首的屍皇也不敢動彈,雲默心頭的不安漸漸升起。正當她按捺不住想要抬眼的那刻,忽然聽得山脈外頭傳來一聲聲轟鳴,就像是人類戰艦開火的聲音。

不好!

雲默腦子裡緊繃的弦徹底斷裂,千算萬算算不到,人類居然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她尚且沒有制定好計劃,還沒有接觸到旱魃的實力,他們這麼殺進來豈不是送死?

現場的屍皇騷動起來,低低的吼聲在空間中蔓延。殺意漸漸濃郁,而上首的旱魃卻不以為然,只是將空洞的眼神仰頭看去,彷彿能穿透山體的厚度看向外面一樣。

“人類嗎?”

字正腔圓的華夏口音,卻生生凍出了冰渣子:“那麼久了,還沒有滅族嗎?”

未盡的意思讓人不寒而慄,雲默不動聲色地回頭朝上首看去,可就在接觸到旱魃的那張臉的剎那,瞳孔皺縮!

雲成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