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和喪屍的界限是什麼，或許是狩獵和被狩獵的食物鏈地位關係。但很多時候，排除喪屍喜食人類血肉這一點，他們唯一和人類有區別的地方大概是沒有感情。

喪屍會為了生存而獵食，為了進化而廝殺，為了繁衍而繁衍。他們的一舉一動總是帶着這樣那樣的目的性，似乎沒有目的性的事情他們很少動手接觸，除非是為了順從上級的命令。

喪屍在摒棄多餘的感情之後，便是極端理智的化身，可以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行動力一流，狠辣程度一流，在排除食慾的影響後，他們每一頭都可以被稱為“最終兵器。”

而這等“最終兵器”，大概是覆滅在歷史中的安德洛斯曾經苦苦追求的東西。

人類感性，喪屍理性，而半屍人卻很容易走上二者中的某個極端。譬如杜穆凱，在喪屍的理性和人類的感性中迷失了自己，渴望着心心念念的一切，卻也對這一切充滿了破壞欲。在二者的衝突矛盾中走上一條不歸路，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

在半屍人女孩意識到些許不對的時候，為時已晚。當心中對黃嘉美存了一絲憐憫，想要再下手取她性命，已是千難萬難了。

她不清楚這是自己屬於人類的情感作祟，還是因為孤單太久而不願意放棄這份溫暖。長時間處于澤爾充滿血腥味的實驗室里，她是第一次接觸到來自“同齡人”的包容和友情。即使很多在喪屍眼裡看起來不可理喻，但這些微妙的不妥終究是紮根在心底，再也無法抹去。

她早就忘記了自己為何而“死”，也早就忘記了自己為何而“生”。遠離開羅城實驗室，隨着人流混入亞特蘭蒂斯是澤爾的主意，可她現在做出的每一個舉動都在反抗澤爾預定的命令。

要是記憶沒有出錯的話，黃嘉美的名字確實在澤爾的獵殺名單上，然而當這個女孩毫無防備地出現在她面前，她居然發現自己下不去手。

一頭怪物，對自己的食物產生憐惜的情緒，還真是瘋了。

兩難的情緒讓半屍人女孩陷入了理智和感性的混亂，她有想過違背澤爾命令的後果，也有想過殺死黃嘉美的後果。但更多的，是對自己這副不人不鬼模樣的厭棄。

“還不動手嗎？”半屍人女孩側首看着她，“你現在動手，會有大批異能者過來。只要殺了我，按照你們人類的規矩，你可以得到上位者的欣賞。”

她幾乎是理智地分析着一切可能：“這是你的機會。”

死寂蔓延，黃嘉美怔愣了片刻，只覺得身邊的所有喧鬧正在離自己越來越遠：“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動手……”

“總要死一個。”人類和喪屍的矛盾永遠不可能調和。

“只要我需要吃人一天，我們就只能是敵人。”她開口道，“不要天真了，人類。”

她抓着懷中的娃娃，將自己的後背徹底暴露給黃嘉美：“你勸你動手，不然下一次，我會殺了你。”

慢慢地，她一步一步緩緩朝前走去，也不知是去往何處。黃嘉美怔怔地站在她背後，一手哆嗦着舉起又重重放下，她咬住下唇，“榮光”基地的訓誡一直在腦海中閃過，無數前輩前輩告知過她不可以心軟，可現在……

手在褲腿邊緊緊攥成拳，她死死盯着半屍人女孩遠去的背影，目眥欲裂。

良久良久，黃嘉美頹廢般地跌坐在地上，而半屍人女孩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一扇暗門處，再也瞧不見。她獃滯地揚起脖子看着天空，單手舉起，緩慢地蓋住了面頰……沒多久，低低的哭聲從指縫中傳來。

而沉浸在悲痛中的黃嘉美並未知曉，距離她不遠處的拐角內，秦傾桐和史曉輝偷窺着這一幕，神色間都有些複雜。

“為什麼你要阻止我出手？”秦傾桐冷冷說道，“她是喪屍，在撕破臉的時候，我們就應該動手了。”

史曉輝搖搖頭，回道：“這裡不方便動手。”說著，他下巴微微揚起，指着四周玩鬧的同齡人。

“你攻擊性太強，我護不住那麼多。並且，我們對那頭喪屍不了解。”史曉輝有理有據地分析着，“最重要的是，就算是要動手，也該由黃嘉美自己來。”

“只有她自己下得去手，下一次才不會再心軟，才不會再失手。”史曉輝說著，轉眼看向自己的小夥伴，說道，“你早知道那個女孩有問題吧？”

“嘉美交什麼樣的朋友，我確實很上心。”秦傾桐理所當然地回答道，“跟蹤了她們一段時間，那頭喪屍也清楚我的存在，只是不點破而已。”

“你很沉得住氣。”史曉輝的聲音雖稚嫩，可話語間已初露鋒芒，讓人聽不清真實的情緒，“連對方獵食進食時也能保持鎮定。”

“你在怪我沒出手相救那些‘獵物’？”秦傾桐反唇相譏，她呆在韓修宇身邊可不是為了做一個沒用的花瓶，“很抱歉，我不救蠢貨。”

只要是個正常人，基本都能看出半屍人女孩的不正常之處，只要是抱着敬而遠之的態度，一般都能明哲保身。而那些慘死的’“獵物”，要麼是想要欺負半屍人自己作死，要麼是言語上侮辱了對方後死於獠牙。

她跟蹤的人只是黃嘉美而已，其餘人的死活，她沒時間管，也沒心力管。更何況，想要救人也得有個底線，她連對方的實力都摸不準，冒冒失失地衝撞上去，死的只會是自己。

所以，史曉輝說出這句話，還真是管得太寬了。

兩個半大的孩子互不服氣地干瞪着眼，半晌，史曉輝蹙眉別過頭，僵硬道：“那麼，在我們知道對方是喪屍的情況下，該不該上報？”

“我覺得該留着。”秦傾桐細細思索道，“萬一混進來的不止一頭……”

“聯盟的治安不至於這麼爛。”

“你很會睜着眼說瞎話。”秦傾桐說道，“剛剛還晃過一隻喪屍。”

史曉輝無言以對，可等他再度扭頭看去，卻見委頓在地的黃嘉美已經不在原地。

……

第二日正午，聯盟的兒童區倒是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根據相關人員的再三核實，該住處又消失了一名孩子，雖說這名孩子平日里低調沉默，可也抹除不了她還是個孩子的事實。

無論她平日里脾氣如何古怪，容貌如何可怕，但在她登上失蹤人口的名單後，一切的污點都被抹去，只剩下許多人的一聲嘆息。

“連同昨日失蹤的這一個，近段時間以來，聯盟無故消失了八個孩子。亞特蘭蒂斯之內怕是有異變，只是我們被蒙在鼓裡。”

“軍部和醫務部要再次開始排查了，聯盟居住的人不在少數，這是個大工程，怕是要耗費上好一陣子。”

“失蹤的是孩子，這件事不簡單啊……”

“不是說內部的兒童區還有三位強者看管嗎？怎麼還能出這檔子亂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