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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昊真君決定,給他師父好好示範一下,怎麼正確地叫秦景發願修行。秦小景就是擺明事實,告訴她無路可退,她就會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哪怕心裡怕得死去活來,也不會後退半步。

到最後,須臾真仙看着徒弟徒孫們,丟下一句話,便自出門去找屋子睡覺:“禍不止於一身,喈爾親近者,肯受其連累乎?”

秦景:“這話的意思是說,會連累師父師叔和師兄?”

這時候元昊真君要有多想弒師就有多想弒師,何必點明,任是什麼禍啊劫,幾時是只關係一人的。再者,若非弟子們有難,禍端還不小,須臾真仙怎麼會在未修成仙尊之身時出玄境。有些事便是這樣,不點破,大家默默地接受着,一點破,就有點不是味道。

“倘我們有事,亦會連累你,自到無應山始,便已斬不斷這牽連。”元昊真君說著看沈長鈞,心累得不行,這時候他是叫小師弟安慰小徒弟呢,還是拎乖乖軟軟小徒弟自己悄悄調|教?

余西江見這氣氛,三言兩語便結叫大家各自去歇,至於小師叔,是要和小師妹互訴衷腸也好,要互相安撫也罷,反正除他們二人都不好在這裡繼續待下去。起身時,余西江還拖一手元昊真君,免得元昊真君非要留下妨礙人家“小兩口”。

被余西江拖出,元昊真君便又鑽進他師父屋裡,把正眯眼的須臾真仙給弄起來:“別裝,把餘下七分真話吐出來。”

元昊真君是深知須臾真仙的,這慣來愛胡編亂造,閉門都能造出個宇宙來的師父。從來說出來的只有三分真話,餘下的七分,都在他肚子里囤着。

須臾真仙:“問那多作甚,天晚夜涼,早些歇着。”

“不說清別想睡。”元昊真君盤腿坐下,手裡端着盞冷水,大有須臾真仙不起。他就將涼水潑濕被子的意思。

拿徒弟沒辦法。須臾真仙只得起來,對着弟子沒好氣地翻白眼:“你那小徒弟並與阿湛,是情。也是劫。阿湛的鸞宮裡是一顆大大的火星,一個不慎就會把他給燒成灰。而秦景的面相,鸞宮已經動,卻是真流火局。他們倆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

元昊真君:“怎會如此?我推着阿景鸞宮有些奇特。卻沒推出真流火局來,她八字與阿湛也極合,怎麼能沒好結果?”

“男女之間事,誰能說得清。今日還愛明日成仇,上刻還卿卿我我,下刻便不死不休。難道你沒看過。”須臾真仙說著就想起二徒弟三徒弟和五徒弟之間那點破事,又問一句。“小五怎麼樣,身體何時能養好?”

“在鍾靈谷,大約三五年才可出來。”師弟師妹間的糾葛,元昊真君當然一清二楚,如果秦景和沈長鈞之間也如此,有朝一日你死我活,元昊真君真覺得不如現在就暴力把他們拆開,至少都能安安穩穩地好好活着。

須臾真仙卻似知道徒弟怎麼想的一樣,問他:“已然拆不開。”

長嘆一聲,元昊真君道:“阿湛一千多年來就遇上這麼個,想也拆不開,何況她還是張玄素轉世,就是知道要灰飛煙滅,阿湛也要不離不棄的。”

卻都沒說從秦景入手的事,一個是哪捨得,一個是知道徒弟不可能捨得,便只好師徒倆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怎麼辦。倆老光棍,哪裡知道情情愛愛該怎麼搞,玄門什麼都教得好,唯獨情這門法,修不好,也教不好。要不玄門怎麼滿山上下,多是光棍呢——情太難修,若非必要,還是不修得好,一個人逍遙自在,無怖無慮,何等悠然。

“你是大師兄,去勸勸他。”

“你還為人師呢,你怎麼不去勸。”

“為師不是怕不勸還好,一勸更擰嘛。”

“難道我去勸效果便不同?”

師徒倆同時嘆氣,確實沒什麼不同,他們又都同時想起從前那三個死去活來的人之間那點情情愛愛的舊事。

師徒倆在這邊屋裡是相顧無言,唯有嘆氣,另一邊屋裡,秦景與沈長鈞是彼此看着,你有心開口,我也有話欲言。只是一開口吧,就同時出聲,一時間你叫我先說,我叫你先講,兩人莫明就陷入沉默之中。

“阿景,你沒有退路。”沈長鈞倒是一語切中要害。

秦景:“我知道,可……我誰也不想連累,是生是死,我自己來就好。”

止戈:“你們倆夠了,哪有什麼生啊死的,她上輩子積那麼多德,這輩子能有什麼大事。至於你,就算有什麼大事,有姻緣契在,分一半氣運給你就是。不過,其他人可分不了,有劫有難,若不想他們出事,還是別叫他們牽連進來為好。”

“剛才又不聲,害小師叔為我擔心。”秦景默默埋怨一句。

跟戀愛中的小姑娘真沒法聊天,止戈悄悄匿起,再不跟秦景搭腔,有愛情沒友情。

“明日,我們去一趟天余觀。”既然事從天余觀起,那麼必然在天余觀必然也有解決事情的線索。

天余觀傳人,如今還是與沈長鈞有舊,與張玄素亦有舊的周辯。次日兩人起來,便與須臾真仙、元昊真君言明去天余觀,須臾真仙則打算去看看王容雲,便幾人又分開,又因楚國還需人鎮守,便將林半山留在這裡,余西江贏清一回無應山坐鎮。到夏涼,元昊真君本要把她留在楚國,有林半山照應着,但一想他們倆不大熟,倒還不好把她拘在這裡,便欲叫門下弟子帶她去贏國國都,那裡有玄門弟子在,還有與夏涼相熟的贏匡,在那裡她應當會自在一些。

問明夏涼的意願後,元昊真君便與須臾真仙前往鍾靈谷,秦景跟沈長鈞去天余觀。天余觀位於太虛境外圍山中,是一座有着百萬年傳承的道觀,不過道門這一脈向來香火不旺,如今更是只有周辯和他兩個徒弟在,說起來很是落魄,山頭道觀也略顯殘敗。

天余觀位於山巔松林間,雖破敗卻也古意盎然,若換個文人來,說不得要好好發一發古之幽思,頌出幾遍“浮雲故壘,歲月蒼茫”的大賦來。天余觀主周辯早已從傳訊中得知沈長鈞和張玄素轉世要來,早早便擺好香茶野果,在觀主等候着他們。

“長鈞兄,秦道友。”周辯自然已經知道張玄素轉世是姓甚名誰,一上來便準確地稱呼秦景,卻不是師侄,而是道友,足見依然當平輩論,且交情猶在。

“周兄。”

“多年不見,長鈞兄風采依然,快快請進。”天余觀一脈雖香火不旺,但卻有的是上乘修法,是以周辯的修為還遠在沈長鈞之上。

一路邊走邊說,走進看來殘破,裡邊卻乾淨齊整的殿閣里,三人坐下,周辯才與秦景道:“昨日長鈞兄與我說,我便去崖底卜了一卦,只是到底時長日久,已推不出來龍去脈。但你確是張玄素轉世,至於如今去往異界,又再次回來,大約還是冥冥中大道有意為之。倒不需太擔心,據卦象來看,雖多波折,但大面上都好。”

周辯的演卦,與旁人演卦不同,天余觀靠的易法起家,雖如今周辯還修劍術,但易法才是天余觀的根本。他推的與旁人不同,那便是聖人所推,還得照樣以他所推為準,既是天衍餘一有赫赫威名,也因天衍餘一從無差錯。

“不過……”

這時候秦景和沈長鈞最不愛聽到的就是“不過”“但是”這樣的字眼。偏偏周辯在一句“大面上還好”後邊,慢慢悠悠扔出一句“不過”來。

“不過你們倆之間,有情不假,不劫更真。至於劫應在哪裡,情最難測,我亦推不出來。”周辯說完,倒茶,給他們和自己都滿上,“山間野茶,勝在滋味鮮爽,嘗嘗。”

秦景哪有心思喝茶,一口悶下茶湯,也沒嘗出鮮不鮮爽不爽來,她只知道自己心情很不鮮爽:“如何應劫呢?”

周辯忽然一笑,上上下下打量秦景一眼,道:“若是天師,必不會問,凡劫者,順其自然而已。劫到時,便知該如何應劫了,劫不到,誰知道會是什麼劫,會如何來,會何時來。”

那……又何必告訴她有劫,不告訴她,她到時候也會知道,提早知道除了擔驚受怕,還能怎麼。秦景就不明白,這些人幹嘛愛掐算,掐算出來的事,大多都是模糊的,都只有個大致,偏偏一個個都熱衷演卦推盤:“那就是沒事了唄。”

“至少可以不把不該牽連的人牽連其中。”周辯又一笑,再把茶滿上,“如今這樣倒也好,如天師,縱呼朋結伴也不過孑然一身,人再如何強大無敵,也還是當有個人知心解意,如此道才不孤。”

“只是,沒想到會是長鈞兄,想當年,天師與長鈞兄,如何也不像是能走到一起的。”

“為何。”

“無緣。”

“如今倒是有,卻是情也是劫。”

“總是情是在劫前,只要劫消情不消便可,這世上情愛,若只有情而無劫,順風順水而來的,反不能長久,道如此,情亦如此。”

秦景忽然覺得被安撫得妥妥的,有情有劫,意味着能長久唄,她修道不能順風順水,也意味着她的道能長久唄。

忽然又什麼都不怕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