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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雲進了堂屋,主座前早已按她的吩咐置下了一面八幅屏風,待她在紅木玫瑰圈椅坐定,便找人去通傳趙四幾人。

丫頭蘭心有些雀躍地端來一杯碧螺春,“姑娘,老爺定是收到了姑娘的信,派了趙四幾人來接姑娘進京?”

是嗎?沈默雲接過茶碗,卻想到剛剛身邊得力的顧嬤嬤來報,趙四幾人帶來了好幾車給她準備的土儀,綢緞,京城吃食……只怕,這幾人可沒帶什麼好消息來吧?

沈默雲正欲開口,只見趙四幾人便被帶了上來。

透過屏風,只見那趙四挺直了腰板,邁着八字步走了進來,硬是將五短三粗的身子走出了意氣風發的氣場來。沈默雲心中冷笑一聲,果然是京城來的爺,果然有個管事的譜

那趙四走到屏風前,看到裡面的人影娉娉裊裊,暗香浮動,忍不住心頭一熱。他清了清嗓子,昂着脖子高聲道:“小人沈府副管事趙四攜李大,王福給大小姐請安”邊說,邊領着其餘兩人鞠躬行禮。

“趙管事一路趕來真是辛苦了,快給趙管事幾人置座”沈默雲婉轉悠揚的聲音從屏風內傳出。

果然,沈默雲此話還未落地,那趙四便已經站直了身子大咧咧的走到了右手第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下,指揮起了丫頭去沏茶。

“眼見快要年下,趙管事匆匆趕來金陵,不知……?”不知是誰的意思?不知意欲何為?沈默雲不欲與此敗類多費口舌,拐彎抹角,只想趕緊弄清楚打發幾人了去。

那趙四倒是嘿嘿一笑,語帶幾分狂妄,幾分敷衍:“老爺在京中聽聞大小姐思鄉情切,可無奈近日老爺公務繁忙,加之年底諸事繁雜,而且山東,河北一帶今年適逢天災,收成不好,年關將至,盜匪猖獗,故老爺為了大小姐安全着想,便命小人在此侍奉到春日,再護送大小姐進京。老爺唯恐小姐思鄉,特給大小姐送來了幾車京中物什,吃食用度,一應俱全,以供姑娘消遣。”

“哦?”,沈默雲低低一笑,她老爹什麼時候這麼關心她了?既然不想讓她回京,來封信便可打發,為何既要支了人來,還要在這“陪”她到春日再回京,居然怕她“思鄉”還送了幾大車的物什來供她消遣?她不管如何思量,這事怎麼都有些“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嗯,如此便要勞煩趙管事了。最近我父親和祖母身體可還安泰?”

“好,好,老太太和老爺身體都康健,大小姐勿需擔心,只管安心等到春日便可回京。”

“嗯,父親可有書信捎來交於我?”

“呃……,並不曾,老爺只是捎了口信,讓大小姐安心住到春日。屆時,小人等自會護送姑娘入京。”那趙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想是那茶並不合他心意,便皺眉搖着頭又放了下去。

沈默雲看着趙四反覆強調春日進京,心裡愈發判定要麼是有人假借了他父親的名義,要麼便是府里有什麼事發生,硬是要將她拖到春日。

“既如此,想必趙管事連日趕路也辛苦了,快請回去休息吧。只是鄉間鄙陋,飲食粗簡,定比不上京城富麗精緻,還望趙管事莫要嫌棄”

“自然,自然奴才自當隨遇而安,與姑娘同甘共苦”那趙四起身行了一禮,慢慢退下。行至門前,他卻又回頭補充了一句:“對了,大小姐這段時日如若出門定要知會小的,小的奉老爺命,要時時護衛大小姐。告辭”

趙四臨轉身下去,還不忘朝着屏風張望了一下。

看來,這趙四此行還有監視,軟禁她的意思?

沈默雲沒有急着回內室,而是招來了蕙心,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蕙心帶着一臉疑問退了下去。她又喚來了莊上劉麻子,賞了他十兩銀子,吩咐他下去辦點事……

趙四這是第一次下江南,先前他一直聽說江南之地山清水秀,吳儂軟語,滿地都是夭桃穠李,豐盈窈窕的美人兒,於是虧他還巴巴去求了上頭指派他來了金陵。卻不想,來了這鬼地方兩日,除了凄風苦雨,不但沒看見半個美人兒,連頓酒都沒吃上一口。就連吃食,也都是連着好幾頓的鹹肉炖豆腐,既沒有新鮮素菜也沒有大魚大肉。

想他趙四怎麼說也是京里來的貴客,怎會被如此怠慢?

他便去主院找沈默雲,卻被顧嬤嬤擋了下來,說是天氣不好,姑娘咳疾犯了正在休息;他又去了廚房,那些婆子居然說雪天菜都凍死了,魚塘打不到魚,也不方便出去採購肉食;他便要求廚娘給他殺雞熬湯,那娘們兒居然說姑娘向菩薩許過願,這幾年不殺生,所以莊上的雞鴨豬羊也從不宰殺。而且姑娘也天天都和他們一樣伙食。

那趙四聽完無法,在這莊子上他也不能特立獨行,逆了沈默雲,看着外面凄風苦雨,在這又人生地不熟,也只能先忍下這口氣,便只好懨懨然回了他那屋。

這雪珠子一下便是兩日,整個天地都似籠罩在一片灰黑之中,沒有半點精氣神。門外風頭如刀,打得窗棱吱嘎亂響。那趙四隻能繼續蜷縮在屋子裡,要說這莊子也忒簡陋,木板床咯得他腰酸背痛,長條椅他那沒肉的屁股也坐不住,最叫他受不了的還是那濕寒之氣,逼迫着他只能整日圍着小小的炭爐打轉。

不過,此時門口傳來了一陣高歌聲,聽那聲音高亢嘹亮,還透着一股子的興奮勁兒,趙四忍不住將那門縫扒開了一絲,透着縫兒看見住他隔壁的劉麻子騎了頭驢不知道打哪兒回來了,只見那劉麻子雙目有神,滿面春風,手裡居然還提溜着一小罈子酒和兩個紙包,正神兜兜從那驢背上跳下,滿臉笑意地哼着小曲。

不遠處的漢子見了劉麻子,便忍不住打趣道:“你這麻子又是才從溫柔鄉回來吧好好的銀子不留着討媳婦盡扔那窯姐兒身上你就作死吧你……”

那劉麻子聽了並不計較,拉着臉嘿嘿一笑,悄悄瞟了眼趙四那屋,拉開大嗓門反喝到:“你懂個屁一般的娘們兒哪有窯姐兒知情識趣,花樣百出,還會吹拉彈唱的那金陵四大花魁可是連京里來的公侯官卿都要爭着一睹芳容的天冷,你這糙貨還是回家抱着你那黃臉婆娘好好親熱吧哈哈哈爺我可要回去就着燒味好好喝幾盅,再好好補個覺了”說著,那劉麻子頭也不回搖着身子將驢子趕進棚子。一轉身,便正對上那趙四開了半扇門正在探頭探腦。

劉麻子咧嘴揚了揚手中的酒罈子衝著趙四道,“喲,趙管事,今兒可趕巧了,兄弟去我那屋喝上幾盅?這可是我從鎮上桂香班剛弄來的好酒,還有燒雞,桂花鴨佐着,趙管事可願賞個臉?”

趙四聽見有好酒美食,早已經食指大動,想到還能去吹個牛,聽聽金陵艷事,便火急火燎拔了鞋子便跟上了劉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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