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儘力了！

我不知道這之後事態會如何發展，但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生平第一次，我竟對自己的所為那般滿足和滿意！

天那麼藍，那麼清，雲那麼柔，那麼近，陽光暖暖灑在身上，清風吹散了鼻間的血腥，一切都是美好的！

沒人知曉，在被抬上船兒後，我胸中的那份雀躍。

船兒搖啊晃啊，我的整個身子就如羽毛般輕盈，恍惚間我似乎又回到那次千金宴。

也是這樣的好天氣，也是這樣的藍天白雲，也是同樣的一條龍船上，所有的千金們都在想着法子施展手段，拔得頭籌。她們有的在勾心鬥角，有的拉幫結夥，有的已經開始打壓……而我一個人坐在船尾，笑看人群。

當時的我已經和她們不一樣了，雖然她們都簇擁着我，把我視作她們的榜樣和努力學習的對象，可她們卻不知，我羨慕飛過頭頂的鳥兒，我嫉妒那四處飄蕩的白雲，我覺得水面下那一條條魚兒過得也比我有滋味。

人生很奇怪。

有時候，一個小小的選擇，就會改變你整個人生的軌跡。待到你後悔，你想折返，你想挽回，卻不論你做多少努力，都無濟於事！

我十三歲那年，父親因着手下某個學生一篇目無法紀的文章，在官場上被人落井下石了！太后的壽宴，我應邀出席。當時的我，並未多想，只是憋着一口氣，想要證明林家人絕不是混吃等死的酒囊飯袋！

然而正是因着我的這次沉不住氣，我的人生因此走上了一條扭曲的道路！

一個時辰，我就作出了一副《千福圖》，技驚四座，人人稱頌。我暗自得意，卻不知已經被太后瞄上。她大肆抬舉我，她給我賜下大量賞賜，屢屢邀我入宮，一下子便成就了我“第一才女”的名聲。

當時聲名鵲起，卻又天真幼稚的我還真以為自己入了太后的眼，傻傻“聆聽”教誨，常常侍奉宮中，每每討好逢迎……

太后的慈愛和疼寵幾乎讓我忘乎所以，我越發高傲自負。我在家人面前也底氣十足，甚至表示將來一定給他們帶來底氣，榮耀和強大。

然而，父親卻是勃然大怒，一巴掌扇了過來。當時我尚覺得委屈。可母親竟然潸然淚下，抹着眼淚來了句：“丫頭，你可怎麼辦喲！”

“不知死活的東西！”一向儒雅的父親竟然橫眉冷對。

“若是可以，我真想從來沒有生過你這個女兒！真想將你這個即刻逐出林氏家族！京城第一才女？天下第一才女？你哪裡來的底氣？你哪裡來的自信？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

一幅字，就能讓你自以為忘乎所以？就能將你的地位抬到這個地步？你蠢鈍成這樣，還想給家族帶來底氣和福氣？你這分明是晦氣！是禍害！你可知，你帶來的可能是滿門災禍！林家或許因着你，毀了！”

那些當頭棒喝到來時，我還有些不甘不服。

可當父親跌坐在地，嚎啕大哭，我才第一次意識到，或許我的認知有偏差。

我在父親書房待了一整晚，這才明白自己究竟將家族帶去了何種位置。

我終於明白太后突如其來的寵愛源自利用和算計。我知曉了後宮平靜的面下，聶家的處境，皇帝的提防，皇帝與太后，皇帝與皇后，皇帝與舊族之間的暗中較量。

而我，顯然是被太后新看中的靶子！她看中我，怎麼會是因為我的學識和才氣，只是因為我家族的份量和父親所處的位置。僅此而已！

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太后若控制了我，武將出身的聶家便等同於爭取到了以父親為代表的很大一部分文官力量。可這一作為必定會激起皇帝的不滿。

皇帝會不會發難？太后要不要堅持？

被動的林家該何去何從？

而事實從太后選上我之時，林家便已經沒了選擇權！不論選誰，林家都惹不起另一方！

屆時，林家便會成為皇帝和太后博弈中爭奪的一塊肉！而他們只要有一方發了狠，在爭鬥過程中，稍有不慎，林家便將被撕扯的七零八碎，分崩離析。林家也就毀了！

我第一次知曉什麼叫做如履薄冰！

而我的痛苦就是從那一日開始的！

皇帝雖不滿聶家，但卻是個孝子。他每日下朝後都會給太后請安，而我也總能碰見他！太后幾次三番安排我“偶遇”皇帝，可皇帝的眸子總是深不可測，見不到底。

我知道他不喜歡我，不喜歡這種刻意的碰面，更不喜歡這來自太后的安排！那讓我更加彷徨驚恐。

我耍了個小聰明，藉機一次次裝作膽小害怕，一次次後退後縮，一次次木訥呆板，一次次向太后暗示皇帝對我的厭惡。我希望皇帝對我的冷漠，我的膽小怕事，我的無能無用，會打消太后送我去皇帝身邊的主意。

可太后沒有！她依舊在鼓勵我，安慰我，支持我！

而這短短的幾個月，我已經受夠了宮中的生活。我已經厭煩了虛以為蛇，謹小慎微，不敢大口喘氣的做派！我更怕我的莽撞會牽連家族！我必須想法子抽身。

千金宴那日，我下了個決心！

那日，也是我離幸福最近的一次距離。

我找到了沈默雲，那個剛剛聲名鵲起的姑娘！

我們一拍即合，我如釋重負。

然而太后到底不願放過我，或者說，不願放棄我身後的林家！當然，我也沒想到，她更討厭沈默雲！討厭到頗有幾分宿怨的感覺。

那之後，我第一次領略到了太后的手段。她竟然不動聲色地便殺了孫向全的家人，用鮮血，用乾脆利落的一刀就阻止了我的幸福！

在她的逼迫下，我成為了帝妃。

那之後，是我最迷失的一段時間。

我渾渾噩噩，遊走在家族，皇帝和太后之間。

為了掌控平衡，為了不讓家族遭殃，我付出了所有努力，既迎合皇帝，還要敷衍太后！

我恨他們，恨他們讓我的生活如同一條看不到頭的漆黑甬道。可我的恨沒法宣洩。在沈默雲一步步高升，一點點成功，慢慢收穫聲名和幸福的過程中，我徹底憤怒了。

相比我的越發絕望，我與她分明是掉了個個兒！

憑什麼？

我將我悲劇的根源怪責到了她的身上，將我滿腹的怒火都對向了她！我想，若不是當日的她騙了我，讓我以為她有入宮為妃的野心，或許我早就重新找了其他人來合作了！正是因為她的不坦誠，她先一步的背叛，才讓我將希望寄予在她的身上，反而失去了脫身的機會！

就這樣，我的恨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最終，我還是出手了！

第一次，我嘗到了殺人報仇的滋味！

可我竟然一點都不開心！

不但不開心，還很痛苦！

尤其在她那次上門質問了我一番後，我更加彷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