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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國,青岳山,青石村。

時值仲夏,天空碧藍如洗,數朵白雲緩緩飄浮。

嘰嘰……喳喳喳……

一群小鳥歡叫着,自村口山坡上飛了過去。

一名農家少年獨自坐在這裡,拿着本翻得起毛的書,封皮寫着《齊民要術》,面對眼前這副美景視若無睹,正獃獃望着村口小路。

他約莫十三四歲年紀,生得黑黑瘦瘦,樣貌普通,淡淡陽光穿過雲朵,在他稚氣的面容上投下一閃一閃的光亮,似乎在等什麼人,又似乎在想着心事。

這少年名叫張石頭,他爹是村裡的石匠,跟同村的韓鐵匠和石獵戶並稱青石三寶,手藝在十里八鄉都是數一數二的,平日里三家沒少較勁,想要在手藝上分出個高低來。

比了十幾年沒分勝負,就在下一代上比,偏巧了,三家竟同年同月同日生了一個兒子。

不知老天爺瞎了眼還是怎的,張石匠的兒子天生絕脈,體質孱弱不堪,險些兒夭折。

好不容易養大了,跟其餘兩家一比,簡直就是豆芽菜和小老虎之分,人家韓鐵匠和石獵戶的兒子生得壯壯實實,早就繼承了自家老子的手藝。

可張石頭種田掄不動鋤頭,石雕揮不動錘子,沒少被村裡人笑話,他爹一氣之下,乾脆讓兒子棄農學文,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定能勝過另外兩家。

這更招致了村民們的嘲笑,都說張老三家是烏雞的身子,卻有着鳳凰的心,太不自量力了,都等着看他家的笑話呢!

此時此刻,張石頭正坐在村口山坡上,等待二伯從城裡過來,帶給他新書,教他讀書識字。可不知怎的,想起父親殷切的期望,想起自己的未來,還有村民們的閑言閑語,忽然發了好一會兒呆。

啾啾啾……喳喳……

一隻小鳥落到他身旁,歪着小腦袋好奇地看着他,還撲棱撲棱翅膀。

他猛醒過來,發覺自己走神了,苦笑地搖了搖頭,心想:“我真沒用,讀書都能走神,這要讓二伯看到,又該吃板子了。”趕忙收攝心神,捧起書本認真地大聲誦讀:“谷,稷也,名粟。谷者,五穀之總名,非指謂粟也。然今人專以稷為谷,望俗名之耳……”

這是一本有關種田的書,非常難懂,不過二伯卻讓他讀,還說讀熟了會有大機遇降臨。儘管他有些疑惑,可因為二伯是張家最有出息的一人,講的每一句話,他都很信服,最近一個月來,便一直翻來覆去地讀着這本書。

說起這個二伯,簡直是石頭崇拜的偶像,此人早年不肯種田,去了城裡發展,現在是某商行管事,識文斷字還頗有見識,石頭的大名兒“張地”就是他給取的,取義腳踏實地。因此石頭很喜歡這個二伯,喜歡他送來的書,每一本都翻得爛熟,也不肯放手;還喜歡他擺龍門陣,講述走南闖北的奇聞異事,往往把石頭聽得如痴如醉,講到天明也不困。

在他小小心靈里,將來走出小村子,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成為和二伯一樣有本事的人,就是自己最大的理想。

此時他搖頭晃腦地讀着書,漸漸沉醉其中,小臉上也煥發起了光彩。

小鳥並不飛走,好似也被他的讀書聲給吸引,一隻只都落在他身邊,原來石頭日日來這裡讀書,有時還給這些小鳥喂些粟谷,自然小鳥兒也不怕他。

他越讀越是起勁,直到日頭漸漸偏西,這才感到腹中飢.渴。抬頭一望,驚覺天色已快黑了,忙起身活動活動酸麻的手腳,向著村口又望了一眼,仍舊空空蕩蕩的,周圍那些小鳥也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二伯今天應該不會來了吧?”他張望了一番,輕輕嘆了口氣,收拾起書本回家,心裡頗有些失落。

剛一進家門,就聽一聲粗亮的嗓門喊道:“石頭,回來啦?書念得咋樣了?”

說話的是個魁梧的中年農家漢子,手裡拿着錘子鑿子,正蹲在院中雕刻一尊石像,看到石頭進門,立時抬頭望來,笑呵呵的臉上都是關切。

“爹,書我都背熟了。”石頭乖巧地回答一聲,先去水缸舀了瓢涼水喝下,潤了潤乾渴的喉嚨,然後又給父親舀來一瓢涼水,“爹,你喝口水。”眼睛則好奇地盯在那石像上,問道:“這次爹雕的是什麼呀?”

張石匠接過那瓢涼水咕咚咕咚喝下,暢快地一抹嘴巴,笑道:“這石像爹打算雕一對玲瓏獅子,送給你二伯作為答謝,也不枉他時時給你送書來,指點你讀書識字。對了,等你二伯來了,讓他考考你書念得咋樣了?考得好爹有獎!”

一聽到父親提到二伯,石頭頓時眼睛一亮,重重點了一下頭,忙問道:“爹,二伯今天會來嗎?”

“嘿嘿……臭小子就知道惦記你二伯。”石頭爹伸手輕拍他的頭,臉色喜哄哄的,“又到月底啦!你二伯該來了,也不知啥事給耽擱了。咦?你在村口等了一天,沒見二伯么?”

石頭失望地搖了搖頭。

“哎呀,兒子剛回來,你讓他歇口氣兒,把飯吃了再說嘛!”石頭媽系著圍裙,自屋內走出,向著爺倆兒招了招手。

“走,吃飯去!”石頭爹一把摟著兒子,帶着他往屋內走去。

農家的飯菜樸實而簡單,兩碗素菜和一小碗炖雞肉,石頭媽夾了一塊雞肉放進石頭碗里,叨叨他打小身子弱,得多吃肉。

石頭爹則叨叨他快點讀好書,養好身體,好去城裡跟二伯做事,早日壓過韓鐵匠和石獵戶的兒子,給爹爭口氣。

石頭乖乖地把雞肉吃下,心裡一陣無語,這對父母呦,還真讓他有些頭疼,這樣的魔音摧殘,幾乎每頓飯都得來上個十幾遍了。

只好嗯啊地應付着,心裡直喊二伯快來救命!

也許是念叨起了作用,忽聽門外傳來唏律律一聲馬鳴,伴隨着蹄聲嗒嗒,似乎有車馬停在門口。

“二伯來啦!”石頭驚喜地叫了一聲,連忙放下飯碗,飛奔過去打開大門。

一位身穿寶藍長袍、留着兩撇鬍鬚的中年人走進來,手裡提着禮盒,臉上掛着笑眯眯的神色,喊道:“三弟,弟妹,我來晚啦!”

石頭父母又驚又喜,忙起身相迎。

石頭這一整天都在盼着二伯到來,此時真見到了,簡直高興壞了,一下撲入他懷裡,叫道:“二伯你可來啦!”心說你再不來,乖侄兒的耳朵就要嘮叨爛了。

二伯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頭,取出兩本嶄新的書,遞過來:“乖侄兒等急了吧?這是給你帶來的新書。”

石頭歡呼一聲,伸手去搶,二伯卻把手一抬,“慢着,二伯要考考你書讀得怎樣了?”沉吟一下,問道:“《齊民要術》中講的種田有兩種方式,一個是‘壟作法’,一個是‘代田法’,分別是什麼意思?”

石頭早就背得爛熟,微一沉吟,立刻朗聲答道:“壟作法是指,在高於地面的土壟上栽種作物的耕作方式,壟由高凸的壟台和低凹的壟溝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