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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間,一台老式的顯示器散發出黯淡的光芒,打在一張咬牙切齒的臉上,這是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

只聽見噠噠噠噠一連串清脆的敲擊聲,翻飛的十指有如一群靈活的游魚,屏幕上的色彩變換得更加厲害,突然,這張臉的主人猛地握拳一揮,咬牙,發出“克”的一聲,長舒口氣。

少年裂開嘴笑了,劇烈運動後,雙手傳來一陣陣酸脹感,手心手背泌滿汗水,青筋暴突,趴在皮膚表層下的血管還沒有從興奮中恢復過來,強而有力地勃動着,他從兜里掏出一塊布片,小心擦拭這塊黝黑黝黑的鍵盤。

嚴格說來,這並不是一個鍵盤:厚達三厘米的黑色工程塑料外殼,陳舊而一塵不染,兩側布滿各式接口,布片抹過“鍵盤”左下角,一個黯淡的logo隱約可見——“thinkpad”。

傳說上個世紀的精品筆記本,到現在還能派上用場,不得不說是個活生生的奇蹟!眼下這個本本是被外力生生掰折成了兩塊,而這塊“鍵盤”就是掰掉顯示屏的部分。

關掉筆記本,少年回頭笑道:“小果,餓了吧?”

黑暗中,約莫有個灰溜溜的小影子動了動,只看得見兩點烏亮的光和一排瑩白色月牙。

“嘿嘿!哥剛才贏了一個好厲害的傢伙,賺了不少錢呢!走!咱們去買點肉!晚上吃頓好的,”他的聲音興奮中帶着一股說不出的自豪,而旁邊的小傢伙用蹦跳的步子表達同樣歡快的心情。

兩人準備出門了,套上一件舊麻衫,往身體裸露部位抹上一些防輻射的精油,再纏上一層舊紗布……

這些是出門必備的步驟,經歷那場末日般的大災難,纏布條似乎成了一種時尚,只是各人目的並不相同:有的用來包紮傷口,有的用來遮擋不方便暴露的傷口,有的則為了掩蓋樣貌減少麻煩。

最後,套上大大厚厚的口罩,再裹上一件斗篷,直到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為止。

這裡是羅宋城外的東面廢墟,簡稱東片區,茫茫荒野中的一個小疙瘩。

說到荒野,區別於封閉的城市系統,它是貧民窟,是無秩序無政府地帶,也是一個力量凌駕一切的社會。

22世紀後半葉,環境污染已到達無可挽救的地步,臭氧空洞,碳排放超標,全球變暖,這些問題讓生態系統不堪重負,然而,它們還不能算是環境問題病入膏肓的主因,真正的主因是突然爆發的全球核戰爭,核戰最終摧毀了原本美麗和諧的世界,幾乎讓人類文明倒退幾百年。

經歷了長達近百多年的核冬天,地球慢慢恢復過來,但新世界已然變了,氣候變得非常極端,四季紊亂,風雨無常,溫差極大,核輻射無處不在,變異的陰影籠罩了所有的地球生物,原本美麗平和的植物變得暴躁具有攻擊性,溫順可愛的動物變得狂野嗜血,而人類更是演化出正常人無法想象的多種形態。

為了保護自己,有錢有地位的人在廢墟中創建了一個個城市,有能力有地位的人佔據城市最好的位置,而沒有能力的人則被排斥到城市的邊緣,幾十年的演化,最終,某個頭腦發達的二代提出封閉城市系統的概念,並發明了“光穹系統”,將城市與荒野隔絕開來。

至那日起,人類進化儼然走上了兩條不同的道路,也區分了兩個不同的族群:城市公民與荒野人。

荒野作為城市系統外開闊、而無任何後顧之憂的排泄地,默默包容了這些工業廢氣、廢水與廢料。也許是物極必反,也許是毒素之間發生了中和反應,吸納了大量“毒素”的荒野並沒有如城市的專家所描述的一樣,迅速枯竭,變成一片藏污納垢的荒蕪之地,反而,呈現出一片妖美的勃勃生機:豬一般大小的甲蟲,吃肉的野牛,直立行走的狼,能模擬各種聲音的藤蔓,能走路的樹等等,短短几十年,周遭的環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到晚上,荒野便披上一層灰紫色的霧紗,神秘而妖異。霧氣有毒,因此,防輻射油、特製的口罩與裹布是夜晚出入的必備物品,作為荒野人,對於這種毒質有一定程度的適應。

怎麼說呢,只要城市還在不停地排泄,荒野的環境會進一步惡化,只有做了充足準備的人,才能獲得生存的權利。

少年靜靜地佇立一堵斷壁殘垣上,遠處的城市如同一顆發光的巨型水泡,高空巡遊的氣艇在水泡當中打圈圈,拉出一尾長長的流熒,流光溢彩,美得令人窒息,看上去那麼近,而又感覺那麼遠……

作為荒野的一員,岑牧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一樣的窘迫不堪,一樣的勢單力薄,一樣的朝不保夕。如果硬要分辨出個結果,那麼岑牧的確有一些特別之處,第一個特別之處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精緻。

岑牧長得很精緻!

精緻的五官,一纖一豪,都如同藝術家妙筆勾勒,一頭順直飄逸的黑髮,只是它常年被紗布罩着,只能在紗布縫隙間露出少許烏亮的發質;皮膚白皙光潔,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疤痕;肌肉勻稱,不算強壯,也稱不上瘦弱,這些特質組合在一起,恐怕連城市人都會嫉妒得發瘋。

這樣的精緻在荒野是非常罕見的,而任何東西一旦稀缺,則必然導致一種結局——搶手。這份精緻給岑牧帶來過多少麻煩,他已經記不得了,因為這個麻煩,岑牧才會養成一個習慣,出門時,他總會細心地在身體裸露的部位上纏着一些沾染了血跡的紗布,假裝荒野病人。

另外一個特別之處就是,岑牧有個妹妹,名叫小果,約莫四五歲了,在很久前的某一天,誰也不知道岑牧從哪裡將她帶了回來,從那天開始他就有了個妹妹。

時間飛快流逝着,岑牧的鄰居換了一批又一批,直到現在,周圍的人漸漸以為小果就是片區的原住民。

從小果來的那天開始,岑牧原本還算溫飽的生活變得非常窘迫,未成年人在荒野意味着是個巨大的包袱,廢料的輻射、漫天的毒氣、肆意蔓延的工業污水,每一樣都是致病和致變異的存在,再加上複雜而不穩定的社會環境,養一個小孩付出的代價要比養三個成年人多,哪怕是血緣關係,該放棄就會放棄,在極度飢荒的年代,小孩甚至都有可能被作為全家的口糧,有什麼會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呢?!這是荒野人的邏輯。

迫於生計,岑牧學會很多東西:

會修理電器的非智能部分,這個技能為他在東片區的一個古董電器店裡掙得一個學徒的身份,荒野的學徒意味着廉價,沒有薪水,但岑牧可以每個月從電器店裡挑選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當然,前提是要獲得店主的首肯。這台老式的thinkpad就是從店裡淘出來的,店主見它都沒法點亮,就把他當作廢品扔給了岑牧,而現在,這台本本成了岑牧賴以吃飯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