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儘管是站在整個帝國頂點的兩宮皇太后,但李太后和陳太后本質上仍然是婦人。所以,汪孚林爆出這麼一個天大的八卦,李太后不由得愣了一愣,深居慈慶宮,不大過問外務,也沒什麼地方了解這種大臣家務事的陳太后就立時追問道:“到底怎麼一回事?”

知道今天宮裡發生過一樁什麼樣的事件,汪孚林並不打算把氣氛一個勁繃著,因此掃了一眼張居正之後,他見這位內閣首輔微微頷首,顯然是授意他不妨直說,他就整理了一下思路,直接從妻子小北的身世說起。當他提到自己聽說汪道昆的信使在張家門前那檔子事,一怒之下放話要找張四維理論,張四教這才帶着張泰徵匆匆來負荊請罪,他就假作憤憤然的樣子,也不管是否御前失儀,直接提高了聲音。

“堂堂次輔,手伸得這麼長,就因為捕風捉影聽到內子一點家世,就在背後倒騰這種名堂?就算真是張泰徵做的,張家這家教也是爛透了,若不是張閣老縱容,會到這個地步?聽說張閣老連兒子都不準備認了,親生兒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我曾經重重得罪過他,如今這所謂的和解還能當真嗎?如果他真的兩袖清風全無破綻,那我倒真心服了他,可他自己做着清似水的官,家中兄弟姻親卻是財勢雄霸山西,我實在是看不慣他那裝腔作勢的模樣!”

國事李太后基本不懂,之前才會悉數交託給張居正和馮保,可對於家長里短那點事,她卻還能夠分辨得清楚是非。既然是張四教急吼吼帶着侄兒張泰徵去汪孚林那負荊請罪,顯然是非已經清清楚楚,而對於汪孚林坦坦蕩蕩地陳述妻子身世,出身小門小戶的她頓時有些感同身受。

畢竟,她如今的境遇卻也要感謝當年家裡人把她如同賣進了裕王府,可自己飛黃騰達成為貴妃、皇貴妃以及太后的時候,對於昔年舊事就真的沒有怨恨?當然不是,只不過孝道重如天,她縱使真的恨過父母賣女兒,那又怎麼樣,如今還不是要給他們榮華富貴?也正因為如此,小北恨透了兄長薄情寡義,不肯歸宗,她也就不打算說什麼了。

正當李太后打算評點兩句張家父子時,外間又傳來了李用小心翼翼的聲音:“二位老娘娘,元輔張先生,外間錦衣衛派人來稟告,說是次輔張閣老家走水了。好像”

“好像什麼?”這一次開口的卻是張居正。剛剛汪孚林說的這些,他大多知情,因此沒有插話,省得弄巧成拙,但對於這個新消息,他卻沒法保持沉默,“如今次輔張閣老正在伏闕,他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也要給他通個消息,你先把話說清楚!”

“說是張閣老的長子張泰徵似乎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汪孚林不禁暗自舒了一口大氣,心裡知道,劉英那邊已經把事情辦成了。

這個消息剛剛好好在汪孚林說了和張家那段過節之後送了過來,又說是錦衣衛的人前來稟告,李太后不由得看了一眼帘子外頭的張居正,陡然想起剛剛外間才稟告說,張明招供的同謀之中,除卻司禮監秉筆張維,眼下在這裡的汪孚林,還有張四維,劉守有,相比汪孚林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御史,劉守有卻掌管着錦衣衛,她不禁立時問道:“是錦衣衛的誰跑來稟告的消息?可是劉守有?”

“不是,是錦衣衛掌刑千戶劉百川和理刑百戶郭寶到外東廠稟告的,說是劉大帥劉大帥帶着人在張閣老家幫忙滅火。”

汪孚林簡直想大笑三聲。劉英之所以能幫着張泰徵從張家跑出來,那是因為有外頭馮保廠衛的人出手相助之所以會說張泰徵死了,是因為劉英以張四教的身份坐實了這一點,又叫張家人去請劉守有幫忙滅火。有這個聲音混淆視聽,張家人在焦頭爛額之後也不會深思,一定會就此照做而劉百川和郭寶之所以會到外東廠去稟告這件事,順帶黑劉守有一下,也是因為他讓劉勃去通知陳梁,讓陳梁去告訴的劉百川和郭寶。

想來劉守有也是因為站在了小皇帝這邊,張四維又在宮中伏闕,已經沒有退路的他不得不去張家。

立場決定行為,這真是顛仆不破的真理!劉守有聽了張家人報信之後趕去張家,除了幫忙滅火,只怕也有動念去查一查是否背後有人弄鬼,然後握住張四維把柄這一層心思!

“簡直胡鬧,張家就沒人了?順天府衙和大興縣衙就沒人了,需要他堂堂緹帥去幫忙滅火?”李太后卻不管這些,眉頭倒豎,當即厲聲說道,“張先生,劉守有不該在緹帥的位子上再待下去,這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中旨黜落緹帥,傳揚出去未免不大好聽”張居正一面說,一面看了汪孚林一眼,隨即用很自然的口氣吩咐道,“世卿最好再送一道奏本。”

汪孚林躬了躬身,二話不說地應道:“緹帥須不是閣老家奴,臣自當奏本彈劾。”

李太后頓時面色稍霽,當下就對張居正說:“張先生再推薦幾個可靠的人來掌管錦衣衛。剛剛說的那兩個到外東廠稟告此事的也很好,不妨提拔一下他們。錦衣衛乃是天子親軍,怎可像劉守有這樣任性胡為?”

聽到李太后這話,汪孚林覷着張居正沒有接話茬,他就再次用誠懇的與其開口問道:“恕臣冒昧,說到天子親軍,二位老娘娘在上,元輔張先生也在這裡,卻不知道皇上緣何不在乾清宮?臣自蒙皇上恩寵,從廣東巡按御史任上回京,升任廣東掌道御史,文書房掌房田公公曾經多次奉御命賜甜食點心,臣一直感恩得很,只恨不能彈劾天下姦邪,推薦天下賢能,以報皇上賞識之恩。”

此話一出,張居正頓時面色鐵青,當即喝道:“汪孚林,不該你問的就不要問,二位太后既是召見完了,你也該告退了!”

張居正既是給出了這樣的明示,汪孚林來這兒該說的話全都說完了,當下便訕訕提出告退。可他還沒來得及邁出步子,就只聽李太后沉聲說道:“原來是大郎曾經幾次三番讓田義賞賜你。田義都和你說了些什麼?”

怪不得張明硬要攀污汪孚林和張四維和他是同謀,敢情是她那個好兒子早早就想着拉攏人嗎?

這一次,就連之前一直都沒怎麼開口的陳太后都忍不住坐得更直了一些。她想得倒是和李太后不一樣,只希望汪孚林不要再往朱翊鈞身上潑髒水。哪怕小皇帝之前來求她出面,到最後卻表現完全失常,讓她失望透頂,可她畢竟一向很重視這個並不是她所生,在名分上卻也是她兒子的小皇帝。

“田公公沒說什麼啊?”汪孚林有些訝異地瞪大了眼睛,隨即一五一十地說道,“大概是因為臣曾經幾次踏足文華殿和東閣,有和皇上正面接觸的機會,所以皇上這才知道臣這麼一個人。屢次頒賜,田公公代皇上頗多勉勵,而且還提過臣不妨沉下心來在都察院多浸淫一段時間,不要好高騖遠。臣覺得很有道理,兼且之前已經蒙元輔舉薦,比尋常進士起步高了許多,所以早就知足了,否則若是好高騖遠,怎麼對得起元輔栽培,皇上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