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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實了造船的木料來源之後,剩下的活兒便都是按部就班沒什麼可以運籌的了。蕭銑前世雖然做了多年包工頭,但是木質船舶時代的造船技術實在是不在行,每隔幾日去蘇州左近的常熟縣船場等地視察,無非也就是提一些管理上的事情而已,對於技術並不過問。

大方向上,倒是有屬官諫言蕭銑得到如今這批木料之後,馬上按照朝廷的需求,建造沙船底型的大海船,以便將來可以直接用途高麗之戰。但是這一點上,蕭銑倒是力排眾議,選擇了將如今武士彠帶回來這批嶺南木料都在常熟、明州的船場造成營商運輸的福船,不考慮作戰需求。

蕭銑這麼決斷的原因,無非還是覺得高麗之戰時間還早,大不了留出兩年整的時間為朝廷造船也足夠了,先造一批福船的話,可以在後續的日子裡持續擴大與嶺南和林邑的沿海貿易規模,為後續木料和別的物資輸入提供更暢通的渠道,如此,也算是磨刀不誤砍柴工了。而且民船的建造要求不比戰船那般繁複,物料齊備趁手的情況下,幾個月就造好一批大船也是可以做到的,說不定還能趕上今年秋冬季節南下的航期。

大福船和大沙船的圖樣設計,將作監都是提前準備好了的,只是此前缺乏足夠長直堅韌的木料做龍骨所以才普遍停留在六丈長、四百料的船型級別。現在有了大木料,試造大船的進度也很是順利。為了兼顧技術探索和效率,有大約三成的木料被按部就班直接按照四百料的成例建造,以求快速成型、穩妥。另外挑出巨木直接建造長九丈多、載一千料的船隻。

武士彠帶回來的木料中,有幾棵將近十五丈的林邑柚木,很是難得,最後加工了一番後,將作監的工匠們準備作為實驗性的試探,把船型擴大到載兩千料、預算長度十四丈、闊三丈二尺的巨舟。而且沙船、福船各自撥款造兩條兩千料,以加快技術儲備,若是將來沙船也能成功造得那麼大,便可以把徵發高麗時朝廷的旗艦改成那種大船,也是一個向朝廷邀功的政績。

這樣的船,是需要一邊摸索一邊技術儲備的,一年時間都造不好,自然朝廷的撥款也不能浪費在這上面,所幸這些福船蕭銑將來都是打算作為自己的私產使用,而且他如今余錢頗多玩得起海軍,也就從武士彠賺來的錢財裡頭自掏腰包買單了,反正這些工匠都是他可以長期控制下去的,積累的技術都是自己將來用得上的。

說句題外話,朝廷雖說給征討高麗所需的海船營造項目撥了款項,但是實際上相當於還是沒給,只是允許吳郡地方這三年不必再向朝廷繳納戶調,讓地方政府徵稅後截留下來,挪用作為造船經費——按照原本蘇湖杭三州的戶口稅賦,三年的戶調節加起來,也不過就是*十萬匹絹綢而已,如果可以折成錢的話,約摸價值將近兩百萬貫。楊廣便是希望蕭銑用這兩百萬貫的價錢,幫朝廷造出一支足夠一次性運送二十萬大軍過海的艦隊。

當然,除了戶調之外,本郡的糧稅也是可以截留的,但是糧稅不過是給造船的民夫提供口糧,並不能當錢變現。造船所需的材料、工具等人力資源以外的成本,便是要靠着價值兩百萬貫的那*十萬匹絲綢去採買置辦了。

總的來說,如果不自己往裡頭貼錢的話,這些錢絕對是不夠用的——運送二十萬大軍過海,可不僅僅是江河裡運人,馬匹軍械,輜重糧草都要在內,尤其是這個年代航海技術不發達,從山東半島到高麗如果風向不順、運氣不好,十天半個月才到也不是沒可能。一艘四百料的大船,平均下來運人也就兩百來人。海船為了降低重心提高抗浪性,又不能和江河裡的樓船、五牙船那樣把水面建築層數早的很多、很高。如此算來,如果純造四百料的船,沒有更大的型號,要近千艘才夠楊廣定下的指標。平攤下來,一條大海船才給了兩千貫的工料錢。這裡頭至少還有三四成的缺口。

而且這個價錢還只是針對不搞技術創新的官員而言,如果如蕭銑這樣,朝廷此前成例的海船最大隻造到四百料,而他要上馬一千料,那就還有很多額外投資——原本船場的船塢不夠大,就要重新拓寬深挖,配套的器械也要添置,這些基礎設施建設方面的投資可都是成本。

若是尋常官吏被派了這個苦差,為了避免完不成任務掉腦袋,也就只有一個辦法——搜刮民脂民膏,加重徭役和戶調捐稅籌款。所幸蕭銑還有些本錢,他自己如今每年封地和貿易船隊的進賬就已經比吳郡全郡的財政收入高了。所以還能從利用官身壟斷部分貿易的方面動腦子,倒沒必要和別的官員那麼吃相難看。

……

千頭萬緒中,好歹熬到了年中,正是盛夏炎炎的時節,最早開建的一批四百料福船、船殼骨架都已經出來了,就剩下內部艙室和桅杆帆舵等上層建築和內部設備,想來兩個多月也就可以成了。

武士彠早已不管船場的事情了,蕭銑另找了將作監裡帶出來的一些官員負責。而武士彠則忙着滿世界收購食鹽鐵器等在南蠻俚僚潮寇中吃香的緊俏物資,準備秋天時組織人手再去幾趟嶺南,好為來年籌備更多的木料。

這一日天氣實在炎熱,蕭銑在常熟視察完,回到蘇州城內便一頭鑽進自己那個堪稱避暑聖地的府邸滄浪亭,痛快衝了個涼,便在竹林水亭中納涼,一邊讀書一邊吃果子,耳邊還有女樂演奏。這樣的日子,着實讓他這個夏天都不想出去辛苦了。

然而似乎他註定是勞碌命,歇了沒半天,傍晚時分有侍女通傳,說是外頭有幾個武官來訪,報的是右驍衛將軍來護兒的門戶,如今被朝廷派到吳郡擔任武職的。蕭銑一聽,就知道是他小半年前出京上任之前、元宵夜那場宮中賜宴時來護兒、周法尚和自己提的那件事情了,如今自己這邊剛剛造海船的事情有了些眉目,未來的海軍將領們便已經有來打前站的了。當下他也不敢怠慢,把居家的衣服換掉,換上悶熱的正裝,出去會客。

滄浪亭說是亭,實則這半年來也是頗有擴建的,建築屋宇增加了不少。蕭銑在這幢蘇州城裡的莊園府邸上,還是挺肯花費銀子的,雖然不知道自己在蘇州能住幾年,總歸有錢還是要讓日子過得舒服,如今除了後頭數十畝的園林池館不變,前頭已經起了五進深淺的規規矩矩大宅,也免得墮了公主府的名頭,各種營造修飾,銀錢花下去也有數萬貫。

來到前宅正廳,便見到好四個身材健碩、目光爍爍的武夫,兩兩一組分開兩邊坐着等候。左邊兩人,其中有一個看上去比較年長,有三十來歲,兩人都身着粗綢便服,看着比較正常;右邊兩個都是年輕人,居然都穿着明光鎧甲,讓蕭銑覺得頗不適應。

按說武將如果不是要出征殺敵的話,誰會那麼招搖穿着鎧甲呢?再仔細一看右邊這兩人,蕭銑便瞬間悟出了一些緣由——右側上首的這個年輕人,確切地說應該是少年人,年紀實在是太小了,也就十五歲的樣子,顯然是害怕不穿鎧甲的話被人當成不可靠的毛頭少年趕出來,所以穿着鎧甲撐撐門面,後頭那個雖然有二十幾,看上去和蕭銑自己年歲差不多,但是自己的上司都穿着鎧甲來,隨從自然也不好不穿,否則便太突兀了,顯得好像上司反而成了自己的護衛一般。

蕭銑有心減輕一些尷尬,便先對右邊兩個年輕人拱拱手賠個罪,然後轉過去先詢問左邊年長的那兩人,這麼做也是有心晾一晾,緩和一下氣氛。

“不知兩位將軍家門乃是……”

那個三十多歲穿着粗綢便服的武夫拱拱手,答道:“末將周法明,如今新得朝廷任命得鷹揚郎將職位,兼領吳郡副都尉、領本郡府兵,暫代籌備水師,日後還要蕭駙馬多多攜力才好。家兄便是左武衛將軍周法尚,蕭駙馬或許在京師見過。”

說完,那個中年人又一指旁邊坐着的二十齣頭年輕人,對蕭銑補充說道:“此乃舍侄紹范,便是家兄嫡子,如今年歲不過剛入府兵,還未曾有機會得朝廷任命。家兄身在中樞,提些不便,才讓周某帶着出來,暫且在旗下任一個校尉,也好歷練一番。將來蕭駙馬若是有可以歷練的事務,也儘管使喚他,不用客氣。”

蕭銑聽了微微頷首,大致上對於這個周法明和他侄兒周紹范的來路檔次有了了解。如果說十二衛的大將軍相當於執掌了一個省規模的軍事力量的話,那麼一個郎將兼副都尉,好歹也相當於掌握了一個地級市範圍可以動員的軍事力量了,算是中規中矩的中級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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