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這奶娃是不是聽懂了兄長這話，還是就僅僅是喜歡他這溫柔的聲音，燼兒張着沒有牙的小嘴，一邊流口水一邊啊啊叫了兩聲，像是附和兄長這話似的。

封彌燃只覺得，這些時間下來，就只有現在，自己的情緒狀態最好了。

他長長鬆了一口氣，始終抱着幼弟，不再鬆開。

也就看向了盧明兒，他和盧明兒的感情很深。

無論是年幼時母親被迦羅帶來了加索，他身邊沒有母親陪伴的時候，還是後來父母都消失在這個世上，他身邊沒有父母陪伴，陷入絕望的時候。

盧明兒一直都是他的依靠。

也只有在盧明兒的面前，封彌燃才能稍微表露一下自己的脆弱，在多少次午夜驚醒的時刻，意識到自己的父親不在，母親也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裡，不知道何時回來。

每當這樣的時刻，他總是淚流滿面光着腳跑去外祖母的房裡，躺在她的腿上，任由她溫柔的手一下下摸着他的頭，溫柔中透着淺淺哀傷的聲音是那麼恰到好處。

哄着他，安慰着他。才能讓他一次次在午夜驚醒之後，緩緩還能再入眠。

“外祖母……”

封彌燃看着盧明兒的時候，才會覺得，自己依舊是個孩子，不是個需要替父親扛起這一切重擔，扛起這天地的男子漢。

彷彿只要在外祖母面前，無論何時，無論自己長得多大了，都永遠只是個隨時能夠躺在她的腿上，由她一下下撫摸着他的頭，一聲聲溫柔的話語安慰着他。

永遠都是這樣的孩子。

“孩子……”

盧明兒看着封彌燃，只叫了一聲，就沒有再多說什麼，但是卻伸手緊緊地抓了抓他的手，然後，她溫柔的手掌，就一下下在他臉上和手臂上撫摸着。

帶着溫柔的勸慰，儘管，她自己已經夠難過了，儘管，她自己可能比誰都要更難過了。

“您來了我就放心了，有您在。我娘恐怕才有可能好起來……”

封彌燃心裡一直飽受煎熬，卻只在這個時刻，看到最有力的後盾們，親朋好友們都趕來了，他才覺得稍稍能鬆一口氣了。

“我知道你擔心你娘，但也得顧好自己。”盧明兒在封彌燃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封彌燃輕輕點頭，目光就一一看向了眾人，以前他從來不會這麼正式，這麼客氣禮貌的叫他們，今天卻一個稱呼都沒漏下。

林宇瞳到銀月，南笙和斯隕……

他一一稱呼過來，然後鄭重其事地向他們道謝，無論如何，他們能這麼快就趕過來，真的是讓他感激不盡。

“好了，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前往靈界，孩子，你先撐着，等着我們和雲龍族人恢復些元氣。”

夜杭當然不可能放心這去路就由自己的寶貝徒孫獨自一人撐着，這麼多人呢，他若是一人撐着，等抵達靈界之後，那虛空反噬會讓他傷得不輕的。

封彌燃也就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沉默着，抱着自己疼愛的幼弟，走在了隊伍的前頭，領着隊伍，一起朝着靈界的方向前去。

因為封彌燃的到來而陡然打破的凝重沉默，此刻倒是又恢復了沉默渲染的凝重……

抵達靈界的時候，封彌燃就有些撐不住了，他是最後從虛空裂縫裡出來的，因為護送了所有人平安從虛空裂縫裡出去，他是最後一個出來的。

只一跨出那裂口，雖然一路有雲龍族人和夜杭他們的助力，但這一路承擔了大部分虛空震蕩的反噬，此刻瞬間侵襲。

一時之間，封彌燃口中鮮血狂湧出來，血花飛濺，滴落在懷中瓷娃娃一般的燼兒臉上。

溫熱的液體在孩子白皙如玉的面頰上滑落。

封彌燃踉蹌兩步，幾乎是以自己最快的反應速度，將幼弟塞到了夜杭的懷裡。

然後就跪在了地上，雙手撐住地面。

“噗哇……”一大口鮮血從口中噴涌，緊接着又是一大口鮮血。

他呼吸急促，像是隨時可能倒下。

一路上都極其乖順不哭不鬧，甚至可以說，本性就是個乖順不愛哭鬧的孩子，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聰慧了，察覺到了兄長的不妥，還是因為被忽然塞給了夜杭而嚇着了。

總之，一路都沒哭過一聲的孩子，陡然哇一聲大哭了起來。

眼淚大顆大顆地湧出，將臉上濺上的兄長的鮮血沖淡，循着面頰滑落，滴滴答答。

“燃兒！”

林宇瞳和斯隕最先沖了過來，一把就將封彌燃扶了起來。

盧明兒則是面色蒼白目露驚恐，撫着胸口說不出話來，只看着這個從小疼到大的外孫。

“沒……咳！沒事……我沒事……”封彌燃無力地搖了搖頭，試圖讓眾人放心，但眼下他這個狀態和形象，着實不是能讓人放心的樣子。

不遠處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喚，“燃燃！”

一道纖細的身影已經朝着這邊沖了過來。

妮洛滿面焦色，憔悴得模樣也是不能看，她每天都提心弔膽地擔心着，眼下看到封彌燃終於回來了，原本應該鬆一口氣才對的，但看着他這副模樣，心臟又一瞬間懸到嗓子眼了。

“洛洛……”封彌燃的聲音虛弱，喚了她一聲，語氣倒是逐漸柔和。

妮洛馬上就攙扶住了他。

對封彌燃有了個心愛的姑娘這事兒，大家也都已經有所耳聞，只不過還是對妮洛有些好奇，倒是都看着她。

“你別嚇我。”妮洛緊咬着蒼白乾裂的唇，纖細的手臂和單薄的肩膀，卻是牢牢撐住封彌燃的體重。

“沒事……別擔心……”封彌燃深呼吸了幾口，稍微平緩了一下呼吸，他這點不適，休息之後就能夠逐漸恢復，他不怕這些虛弱和不適，他撐着這些反噬回來，無畏無懼，他並不擔心自己，他有更擔心的事情。

“洛洛，我……我娘呢……還沒醒吧？”

封彌燃問出自己最關切的事情來，就看到妮洛的眼神陡然有些滯澀。

他太了解這個如同一張白紙般的姑娘了，她的眼神根本藏不住事兒，只看着她這眼神，封彌燃心裡就一個咯噔，“我娘……醒了？”

妮洛咬着唇，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