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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早上露水很重,濃重的寒氣讓冷七打了個哆嗦,回過神來才發現渾身衣服已經沒有好地方了。

張季襄卻還沒回來,望着這片不大的水塘,冷七眯着眼打了個哈欠,楊賴皮每日纏着蔣大兵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這麼一片水塘下面到底有什麼還能讓死去的楊賴皮念念不忘的東西?

至於楊賴皮,冷七站起身子活動了下身子骨,看着天上,太陽很快就要出來,農家人起得早,張季襄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他在這兒守了一整夜,楊賴皮陰森森的對他說一句“大兵兄弟,下來啊……”就消失在這片小水坑裡,在這裡守着是因為冷七不想再出什麼意外傷及無辜。

至於張季襄,則去了村子裡,冷七想把這塘子里的水抽干!他不信光天化日之下還能出什麼幺蛾子。

很快,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就響起來,張季襄走在前面,後面的那幾位應該就是村子裡的大隊書記一類的幹部了,說是幹部,也不過是典型的農家漢子。冷七在人群里看到了眼圈發黑神色疲憊的蔣大兵。同樣,蔣大兵也看到了冷七。

蔣大兵一個近中年的大男人哭的涕淚橫流,頭在地上磕的邦邦響,這次冷七怎麼也拉不住了。

村長也姓楊,不過讓冷七意外的是,這楊賴皮和他本家的弟兄,也難快有賴皮這麼一稱號,一夜沒睡的冷七現在是又困又餓,根本沒閑工夫去扯閑淡,只是問道:“抽水的傢伙什都帶來了嗎?”

“帶來了!帶來了!小兄弟你說幹什麼,我們這些到老爺們絕不含糊!”楊村長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話音一落,後面一個鬍子花白的老漢從地上撿了一塊土坷垃就砸了過來,氣的鬍子直往上翹。

“我打死你個混小子?你不想活了你……你叫誰小兄弟?造孽呦,我楊老漢造了八輩子孽生出你個不知好歹的玩意兒你,老子打斷你的腿……”

楊村長年紀也不小了,如今當著眾人的面被自己爹打罵,不但沒人看樂子,反倒一個個臉上露出理所當然的神色,就連他自己也只是縮着手悻悻的乾笑了幾聲,不再說話。

冷七愕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自然是不知道晚上發生的一切在這些人心中產生了怎樣的影響的,直到張季襄面色古怪的湊過來道:“托你的福,我張季襄第一次知道了被人當神仙看的滋味~”

“神仙?我們倆?”冷七更加愕然了。

“那你說呢?”張季襄語氣很複雜。

“哪有被人當小雞一樣抓起來的神仙和動不動就動刀子的神仙,你還是我?”冷七嗤的一聲樂了,看着沉默下來的張季襄,冷七不再多言,人嘛,遇到一些超出自己思維承受能力之外的事情之後,總要對自己有一些反思的。張季襄反思什麼,冷七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出來。

抽水的水泵,水管,還有不知道這村長哪裡弄來的柴油機,一個漢子把z字型的搖把插上去,掄着膀子甩了幾圈,柴油機就誇啦啦~的冒了黑煙。

等到把水管子下進去之後,開始抽水的時候,水的去向又成了一個問題,因為這幾天的事,誰也不願把這水抽到自家地里,沒辦法,只好任他隨便淌了。

楊村長大氣不敢出的給冷七遞過來兩雙水鞋,蔣大兵的老婆氣色同樣不是很好的給冷七送來了粥飯還有幾個煮雞蛋,這在那個小孩子過生日才有雞蛋吃的年代,已經是這一家子拿出來的好東西了。

冷七也不作假,拿了一個就塞到嘴裡,轉身去找張季襄。

楊老漢看的頻頻點頭,指着冷七的背影不停嘴兒的對周圍人說道:“瞅愁啊,活了一輩子,這才是接人氣兒的,真正有本事的……”

“怎麼,想通了沒有?是不是覺得自己以往造下的孽太多,怕有朝一日被老天一下子還給你?”冷七剩了一碗粥,喝的唏哩呼嚕的響。

張季襄抬起頭,半響才看着那群村子裡的人道:“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活的世界,或許有些磕磕絆絆或者不公平,可總體來說……嗯~他們就像這天空一樣,有的地方雲彩多,或者少,可有太陽庇護着,至少每一片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儘管有的時候,太陽會刺的人眼疼……冷七,我不一樣,我從小就活在黑夜裡,沒有他們那樣清澈通透……”

“這就是你為自己以前殺過的人找的理由?”冷七撥了一個煮雞蛋,一口咬掉半個。

“你們道家不是講究因果嗎?那些人做的事是他們的因,我殺他們就是他們應得的果!”

“那你的果呢?你有沒有想過誰又是你的果?張季襄,殺人者,人恆殺之,這是恆古不變的道理,你也一樣……”冷七放下飯碗,神色認真的看着張季襄。

張季襄的頭髮濕漉漉的,極其俊秀的面孔突然張揚的放聲大笑,最後一臉輕鬆道:“我不知道我的果在哪,可我也不需要知道,我只要知道自己做的是我自己覺得該做的事,即便我做的事情是黑的可我心裡敞亮就足夠了!冷七,如果你指的我的果就是昨晚遇見的那類東西的話,那你也太小瞧我張季襄了,即便是那些東西也只是徒有一副嚇人的表象罷了,再恐怖不過吃人而已,可吃人的老虎我張季襄都殺過不下三頭,無論是嚇死,病死,老死,或者被人殺死,都不過一個死而已,死我都不怕,我會怕它們?即便我死了,以我張季襄的本事,死了也要打的他們去超生……”

冷七驚愕的忘掉了一切甚至忘掉了咀嚼口中的殘粥,他用了幾年遇到了不知多少邪祟鬼物才想透的道理,如今被張季襄一語道破。

世人怕老虎,所以怕鬼。說到底,怕死而已。人之常情。

冷七放下碗筷,對張季襄拱了拱手,以前聽自己的師父常說,有一類人,神鬼不侵。冷七一直覺得這類人說的就是他們這類人,可如今想來,錯了,張季襄才是。

天下大道萬千,殊途同歸,冷七覺得,無論如何,一個心中有自己的道的人,總是要受人尊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