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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里的人越來越少,黃標每天拿根鉛筆,過一天在車皮上劃一道杠。

畫了九道杠的時候,車廂里就剩五個人。還有兩個十五六歲的女孩。

我們三個已經麻木了,那面車上卻說,最後一站,都下車吧。

五個人各自背着行李下了火車,站在鐵道邊上。

但沒有兩口氣的功夫,一個個翻箱倒包,怎麼,冷啊!北京的二月份裡面穿件毛衣外面隨便弄件長袖就能糊弄過去。這不行啊,五個人直哆嗦。

“這什麼鬼地方!”方圓二里,除了鐵道一往無前,再看不到一個人影。黃標搓着手。

“我說,兩位姐姐,從此以後咱可就是革命戰友了哈!多多照應!”不愧是大院的孩子,嘴就是甜。不過兩個女孩心情好像不怎麼樣,也是,窮山惡水的,誰心裡高興。

可惜了,革命戰友我們是做不成了。等了半個小時,有人來接我們到了當地交接。交接的人看了我們五個的證明,指着我們三個,“你們仨,出門等着去!”

這一等,差不多就等到日落。乾糧省吃儉用的也吃得差不多了,黃標尋思着找個地方吃點飯。

“你有錢?我們哥倆全身可就剩兩塊錢了!”我翻翻口袋。

黃標神秘一笑,倒騰了半響,從褲頭裡摸出一個布包包,十元一張的票子一紮子。我和馬子都看傻了。

“我把我爹那副畫賣了,還有一個崇禎的花瓶。對了,還有一件將校呢子大衣!”

我和馬子張口結舌。

“什麼眼神,他老人家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來,反正用不上!你們吃不吃?不吃爺們可自個去了!”

廢話,當然吃!

正想着吃些什麼好,眼前一花,黃標手裡就空了。

“剛才那人幹什麼的?”黃標瞅瞅馬子。

“誰知道,大概是搶錢的吧!”馬子搓搓臉,拉着我轉身坐下。

“哦!”黃標不以為意,邁起的腿剛抬起來,倆眼一瞪,“你大爺的!”

說完頭也不回的撒丫子追上去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太陽已經沒影了。斗敗公雞似的做到我們邊上,喘着粗氣。

“錢呢?”我問。

“爺們學雷鋒做好事!無私奉獻!”黃標抱着頭。得,沒追上。

兩塊錢,都買成燒餅還夠我們吃幾天。我安慰他。

三個人擠到一塊,暖和些。

“娃子,你們可是北京來的知青?”聽到有人跟我們說話,我們三個都抬起頭。

那老頭穿了件不知什麼動物皮做成的襖子,其他地方,邋遢的跟我師父有一拼。

我仨忙不迭的點頭,差點沒給感動哭。終於有人來領我們了!

“對不住了啊娃子,來晚了!”老頭見找對了人很高興。

“不礙事,不礙事,老爺子,怎麼稱呼?”黃標一擺手。

“老鄒!這北京來的娃子就是會說話!”老鄒稀罕的道。

之後,老鄒帶着我們上了不遠處的一輛毛驢車,木頭車板上,一張熊皮鋪着,我們抓起來蓋上,嘿,真暖和。

“老鄒爺,這是熊皮?”我摸着軟毛,入手光滑。

“不錯,是只快成精的熊瞎子!害了不少人!”老鄒趕着毛驢,不時一口煙鍋子。

“這熊還能成精?”

“那是,吃人的東西,都快成精了!”

“你們怎麼殺死他的?”

“全村男人都去了,就那還重傷了倆!咱們東北啊,就是老林子多!這林子里啥玩意都有!娃子們到地方了可別亂跑!”

天色已經有些模糊了,蜿蜒的山路讓我們根本分不清老鄒趕着毛驢是在往南還是往北,只是天色越來暗,路越來越窄,越來越難走。

“老鄒爺,我們要多久能到地方啊!”馬子問了我們仨都想問的。

老鄒爺哈哈一笑,“到地方,娃子,躺一會吧!到地方要等後天呢!”

一聽我們都急了,“這,這毛驢,它吃得消嗎!”

“你這娃子,鬼精鬼精的!放心吧,再走倆小時,前面有個地方是村子裡專門建的,用你們話說,就是驛站!”

我們終於鬆了口氣。期間,黃標建議弄個火照明。老鄒爺一臉嚴肅的禁止了,說夜間山裡不能生火,那是找死。有東西害怕火光,可有的東西,見到火光跟人見了金子一樣。凡是那樣的,都是成精的,它們也曉得,有火的地方就有人。

聽得我們嘖嘖稱奇。

不到倆小時,也可能我迷迷糊糊睡著了,反正一睜眼,就是老鄒爺在叫我們下來,說到地方了,晚上就在這住。

透着被各種植物遮住的朦朧月光,能看清是一個石頭小屋子,最上面有兩個人臉大的小窗戶。

我們幾個進了屋子。老鄒爺拴好驢車,進了屋就把木門門插上,生了火有了光,我們才看清楚屋內擺設,幾個袋子,兩捆木柴,上方吊著幾塊風乾的不知什麼肉。

“老鄒爺,你之前不是說不能點火嗎?”我們都好奇,不讓我們點火,他自己倒點了起來,不是打自己臉嗎。

老鄒爺說,“不礙事,就是那力氣最大的熊瞎子來了也動不得咱們一根毫毛!”

老鄒爺從個角落尋了鐵鍋,又從袋子里摸出幾把蘑菇一樣的東西,還有一串紅辣椒和其他一些我不認得的東西統統扔進鐵鍋里。

“老鄒爺,那熊瞎子真吃人啊?”黃標道。

“那可不是咋地,不信你去外面瞅瞅,那石頭牆上熊瞎子的爪子印子!”老鄒爺添了一鍋水,又摸出一把刀子割了一大塊干肉扔進去。

黃標縮縮腦袋,“算了!我信!”

“也並不是非點吃人,那是少數,比如上次大半夜我在這聽見外面咯吱咯吱響,醒來一看,一個大熊臉擱窗戶瞅我呢,我扔了幾塊干肉,那玩意吃了就走了,還給我作揖嘞!”老鄒爺興緻勃勃。

他說的倒是輕鬆,我們哥仨可是聽得一身雞皮疙瘩。

“把你毛驢吃了咋弄?”黃標衝著咕嘟咕嘟的鐵鍋擦了把口水。

“這你們就不懂了哈!這山裡能跑到這石頭房邊上吃毛驢的東西,不外乎成了精的玩意,可是俺們林子里的人跟他們定了規矩的,不會吃的!”

老鄒用手又捏了點什麼東西的沫子灑在鍋里,這滿屋子的味,讓啃了小半月燒餅的我們哥仨舌尖抽水一般往外冒。

“什麼規矩!”

“就比如吧,我們平常打獵,只打些野豬獐子野雞啥的,那熊老虎了,是不會碰的!可是一旦它們某一個傷了人,就算率先打破規矩了,我們殺了它,其它的同類是不會過問的!同樣,哪個人要是先破了規矩,遭了報復,我們也不能過問!”

老鄒停下手,有些鄭重,他們這些一輩子的山裡人與大自然地感情,有些難以理解,可是日子久了,我們才知道,那份對大自然的敬重,是多麼重要。

“好了,好了!來來來,娃子,都餓了吧!柴火後面有碗,自己拿!”老鄒招呼。

“好勒,老鄒爺,不客氣了哈!”我們哥仨一個比一個猴急,喝着辣的出汗,香的咬掉舌頭,鮮的不忍睜眼的湯,突然想,這地方不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