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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清涼,吹走了很多東西。

當那個被冷七抽的半死的中年人模樣狼狽,神色狠毒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元真子仍然還處於一種震驚狀態。

道門三十六字天罡咒,雖說如今仍殘留在一些傳承之中,可已經是空有其形,與此相應的真正完整的天罡三十六法,和地煞七十二術,早已經湮滅在漫漫歷史長河的一次又一次的劫難中。

道門三洞,已經是意味着這世上最純正的傳承了,身為其中一脈傳人的元真子,很清楚這一點。

可面前這個原本都不被他放在眼裡的人,到底憑什麼能用處如此完整的三十六字天罡咒術,甚至只靠道音能引下天雷,散去梵志勾動起的煞氣。

元真子想不明白,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眼前這一切的真假!

滿心的疑問,讓元真子面上不斷變換,望向冷七的眼光,說不清的複雜。

他骨子裡是一個驕傲的人,可他似乎從來沒有真正的驕傲起來過。

從前的冷七,白成羽,再到如今面前這個突然冒出來人,都讓他驕傲不起來。

元真子的思緒很快就被打斷了,因為氣氛很不對勁。

在那個狼狽的中年人吼出:“他叫七夜……”之後,氣氛就變的不對了。

那幾個戴着斗篷的大祀巫,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腳下的步子似乎就被什麼東西硬生生的絆住了。

斗篷遮住了他們的臉,所以看不清他們的表情。

可是為首的祀巫,渾身似乎都在抖。

一群知曉了十二祖巫的苗人,自然也知曉一些從古老的先祖一代代傳下來的秘辛。

包括曾經一場道書上被抹去,卻在苗疆被歷代流傳下來一場中原道門動蕩。

為首的老祀巫一遍遍的在無聲念着七夜這個名字,似乎在確認什麼。

“祀巫大人,殺了他為我出氣啊……祀巫大人!”

那個中年人並沒有察覺出什麼不對,依舊在喊的很急。

“滾!混賬,住口!”

老祀巫不知為何,突然說出了這麼一句。

那狼狽的中年人面上一僵,不知所以。

茫然的不止是他,還有老宋,以及更疑惑的元真子。

梵志忌憚的看着冷七的身影。

冷七自然是不管這些的。

只是低着頭小心翼翼的把李夢凱背在身上。

默默的做完這一切,冷七面上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你站住!”

見冷七要走,數位祀巫竟然不約而同的失聲。

冷七木然的回過頭,冷冷的掃了一眼月色下帶着斗篷的身影,說:“李夢凱所受之辱,七夜記下了!”

戴着斗篷的老祀巫語氣大變,指着冷七:“不可能……你不是七夜!你到底是誰?”

冷七曬然一笑:“我就是我,做不了假!”

老祀巫突然摘下斗篷,露出一張極為蒼老的臉,神色猙獰卻帶了幾分驚慌:“那個人早在千年前就死了!你到底是誰,定是你為了得到十二祖巫的下落,冒用此人的名頭!你以為,只有你知道這段秘辛嗎?哈哈哈……你打錯了算盤。”

冷七譏諷的一笑:“你錯了,我對那十二祖巫,從前沒興趣,現在也沒興趣!李夢凱與我同出一門,雖然我山門敗落,可也不是你們幾個老雜種說欺辱就欺辱的。我說了,這筆賬,我會算的!”

老祀巫忽然打了個寒戰,背後發麻,可依然咬緊牙關:“裝腔作勢,老頭子我今日必然讓你原形畢露,讓你們誰也走不了。”

“當年世間道門皆言我與妖為伍,我為情義二字,不愧於天地,卻被世人惡言相向,山門因我而碎,我把情義給了世人,可世人還給了我什麼?今日你攔我一步,我誅爾等一人!”

冷七看了背後奄奄一息的李夢凱一眼,突然有些苦澀。

冷七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直皺着眉頭的元真子不知想到了什麼,長大了嘴巴,捂着胸口,獃獃的看着冷七。

到此,元真子終於想起七夜這個名字曾在何處何人提起過了。

額頭的冷汗很快便打濕了元真子的衣襟。

老祀巫褶皺的如枯樹皮一樣的老臉忽然湧出一抹瘋狂,竟有些掩飾不住的興奮:“不管他是不是七夜,絕不能讓他走!無論他是誰,他都與十二祖巫有着莫大的關係!”

老祀巫話一落,身後戴着斗篷的人都從袖子中摸出一把雕刻的極為怪異的骨哨來。

神秘的哨聲響起,冷七忽然變了顏色。

元真子也意識到了什麼,提着面色蒼白的胡三金從店裡衝出來。

胡三金的金店裡伴隨着哨聲響起,漸漸的有蠶吃桑葉一樣的沙沙聲穿出來。

隨即,數不清的黑色蠱蟲從裡面涌了出來。

冷七沒聽錯,那些蠱蟲竟然能發出只有厲鬼才能發出的凄厲笑聲。

當第一個蠱蟲隨着幾個祀巫費力的劃破手掌漸漸變成一隻面色蒼白嘴唇烏黑,額骨泛着血光的身影的時候,冷七終於明白了,那日的鬼修羅從何而來!

這裡的每一隻蠱蟲,都是一隻被這些苗人用蠱術練成的鬼修羅。

元真子慌了,面色陰沉的掐起雙指,渾身若隱若現的浮現一些繁奧複雜的紋路。

這是洞神一脈的護身咒,可元真子依然面色灰敗。

所有人都變了顏色,老宋更是面色難看的讓人一退再退。

這樣的局面,已經脫離了掌控,老宋相信,即便是此時自己向上級求助,依然無法掌控面前的局面。

自從劉元青死後,他們能借用的道門力量,已經沒幾個人了。

老宋很清楚這一點,也就是在這時,老宋隱隱有些後悔,或許當初不該對冷七……

生平第一次,老宋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卑微無力。

胡三金的金店,怨氣在不斷的聚攏,甚至遮住了天上原本皎潔的月色。

“抓住他……不惜一切代價,死了也要拘了他的魂……劉元青師徒已死,山字脈凋零,棺門早已無人,我看這小子到底有什麼天大的本事敢頂了這荒唐的名頭……”

老祀巫瘋了一樣,在手上畫了一個蠱咒。

怨氣更濃重了,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

“嘿~說我棺門無人,老道苟活到今日,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夜色下,一個佝僂的身影,提着一隻大的過分的酒葫蘆,一步一步的在眾人面前走進來。

那老道若無其事的走到胡三金的店門前,擰開葫蘆,喝了一口酒,噴了出去,臨空比划了兩下,彈指過去,那一群面色蒼白的鬼修羅竟然畏畏縮縮的退了回去,夜空上的邪氣也在消散。

胡三金踉蹌着跪倒在老道跟前:“老先生,是你……救救我……你的眼睛……”

老道乾癟的眼眶輕輕掃了一眼癱在地上的胡三金,搖搖頭嘆口氣說:“富貴只是草上霜,貪不得!當年,你未發跡,日日酒肉於我,我念你之恩,才擔下因果泄露天機救你一命,改人命數,擔人之禍,我可沒有第二雙眼拿來救你,今日過後,福禍自知!”

冷七愣愣的立在當場,死死的看着老道側面蒼老的容顏。

這一刻,他心底一直躲避的一些東西,再也壓不下去,徹底的湧上心頭。

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視下,冷七輕輕放下李夢凱,顫着手跪在老道跟前,額頭抵在地上。

第一個響頭,冷七猶能強自鎮定。

第二個響頭,地面漸濕。

第三個響頭,冷七嗚咽不成聲。

三個響頭嗑完,冷七聲音嘶啞,淚眼模糊,用盡全身的力氣沖老道喊出了一句:“師……伯……”

老道背影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