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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沈老爺子接連死了兩個兒子,好不容易才得了這第三個,擔心方士的話應驗,從小對兒子就是保護有佳。沈雲飛雖已長到二十歲,竟是從來沒單獨出過遠門。最遠的地方,也不外乎玄天龍城,還有就是不周村後的碎心崖下。即使要去別的地方替老頭子辦點事,也是車來車往,前後有家丁僕人打點,就沒自己親自走過道。

鳳翔在什麼地方,大方向他還是知道的,只是這真要叫他走着去,那還是有點犯難。幸好從封慕寒那裡拿了點錢,沈雲飛路經一個小鎮,在集市上買了匹最擅行遠路的青鬃矮腳馬,一路騎着,悠哉由哉,到也逍遙快活。

其實,他要是真的老老實實沿着官道一直往前走,就算閉着眼睛也能走到。但是沈三少難得出來這麼一趟,沿途看到哪裡風景秀麗,撿着條小道就逛去了。逛着逛着,也就找不着路了。

遇到有人住的地方,那鳳翔府也算是個大省,問路還不算難。可走到荒山野嶺、無人之地,那就只好大致辨明方向摸着走。

就這麼一路問一路走,一連走了七八天,總算是到了鳳翔地界了。可一不留神,咱們的三少爺又把自己給搞丟了。

眼下就是郁蔥蔥一片樹林,好像是進了座山谷。他那匹青鬃矮腳馬在半個時辰前,不知道被什麼給驚了,掙脫韁繩跑了個沒影兒,留下沈雲飛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前摸索,那真是一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不過,沈雲飛也是個隨意而安的,沒了馬,照樣往前走。手裡就一桿玉簫,用來撥撥草叢、揮揮荊棘,到還管用。

鳳翔地界的風貌與望龍鎮大有不同,那邊還是早春化凍之季,而這裡,雖還有微寒,四下景色卻早已是如盛夏季節,各種植物都生得無比茂盛,再加上這樹林里奇花異草遍地,珍稀鳥獸叢生,好些東西連見都沒見過,實在不失為一個瀏覽自然風光的好去處。

沈雲飛對照着記憶中書卷上的圖樣文字,一樣一樣地辯認着那些花草鳥獸,這是麒麟草、那是野鵑茅……不知不覺中,竟已走到了山谷深處。

眼山日落西山,天漸漸就要黑了。他沈三少就算再沒經歷,也知道這野外深山,最忌半夜留宿。加上路上看到不少蟲鳥色彩猶為艷麗,也絕不是什麼善類,真要是遇到什麼魔蠱妖獸,那這條小命,就算交待在這兒了。

不過現在想走,一時半會兒也走不出去了,沈雲飛想起來時路上見過一株千年老榕樹,那樹根密密麻麻,自樹冠垂下,就跟迷宮似的,他在那兒還轉悠了好一陣子。

雲飛知道,但凡這種稱得上歲月的古木仙株,多半都有慧根靈氣,可避妖物侵擾。他疾步原路返回,找到那株老榕樹,順着那主桿上縱橫交錯的根蔓爬到了樹頂上。樹冠中枝桿交錯,密葉叢生,鋪得就像一張大床一樣,就連沈雲飛這樣毫無武技根基的人走在上面,也可以大搖大擺,絲毫不擔心一腳踏空。

薄霧漸起,透過密密的枝葉,看着那一彎新月緩緩自天邊雲端浮現,和着滿天星斗,將銀光灑向神洲大地,照得整座山谷如夢幻仙境一般,第一次露宿山林的沈雲飛頓時睡意全無。

他拿出隨身帶的紫竹白玉蕭,半躺在一根特別粗壯的樹杈上,映着這林間月色、薄霧銀河,即興地吹奏起來。那起伏的煙霧彷彿應和着蕭聲翩翩起舞,樹影婆娑,更非人間景色。

這一吹就是一宿,直到東方已經白,天色漸明,沈三少才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迷迷瞪瞪之際,沈雲飛只覺得眼前的景色似乎變成了一幅水墨山水畫,又彷彿看到一仙女自畫中蹁躚而出,踏着婀娜舞步,竟徑直向自己走來。

雲飛驚訝萬分,又忽覺自己如置身雲霧之中,左右觀望,竟然不知身在何處。再看那仙子已走到跟前,盈盈動人地往自己懷裡一靠,雲飛腦袋裡頓時嗡地一聲,變成一片空白。

那仙女乖巧地依偎在沈雲飛胸前,耳鬢廝磨、風情無限,沈雲飛只覺軟玉在懷、神情激蕩。繼而一雙白玉似的藕臂攀附上沈雲飛的肩膀,櫻桃小口紅灧欲滴,往他右邊臉頰上輕輕呵出一氣,沈雲飛只覺只覺右邊臉頰微微一涼,戰慄之感襲遍全身,令他幾難自持。

“錚——”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異響,驚得沈雲飛猛地睜開雙眼,眼前仙子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倒是赫然現,方才他所靠這的樹榦上多了一根十來寸長的金錫竹箭,就插在距他右臉不足半寸之處。

那箭簇已深入樹榦,唯余箭桿和箭羽微微震顫着,出一陣“嗡嗡”的嗡鳴聲,顯然是剛射出不久——原來方才那一陣臉涼之感,竟不是仙女呵氣,倒是這箭上帶起的疾風。

一見此箭,沈雲飛三魂嚇掉了兩魂半,以為遇上了歹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卻聽得樹下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緊接着又是一聲喝斥。

轉而向下望去,只見就在那榕樹下方,半人高的草叢裡正站着一男一女。

女的身形嬌小、玉面玲瓏,唯獨一雙杏目大眼,透着一股機靈勁,只是現在目光低垂,薄唇輕咬,彷彿是受了什麼委屈。她左手拎着一張弓,右手還握着一支金錫竹箭,箭搭弦上尚未射出,但剛才那一箭顯然正是她射的無疑。

男的較少女高出足有一個頭,劍眉直豎,星目圓睜,似乎正訓斥着那少女,剛才那一聲喝斥,想是由他出的了。

沈雲飛一不知對方身份來歷,二不知其用意,白白地受了這番驚嚇,也不知是該下樹解釋詢問呢,還是繼續躲在樹上。忽然看到那二人身後的草叢晃了晃,隱隱竟有鱗光閃動,不由得心裡一沉,趕緊衝下面使勁揮手,嘴裡大叫道:“快跑!”

再說這樹下一男一女也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碎天崖與沈三少走了個前後腳的皇甫兄妹。

那天皇甫華追上其妹,好一陣勸說之後,才又一起上路,返回義陽軍營。

眼下這地方名叫萬毒谷,離着義陽軍營不過幾十里路,二人途經此地,偶然看到道旁居然停着一匹馬。皇甫華上前查看,覺這馬匹上韁繩鬆脫,又有曾經驚逃的跡象,再加上地上的蹄印,他當即斷定,這馬是從萬毒谷里跑出來的,而馬的主人必定還在谷內。

這萬毒谷長年毒氣瀰漫,間有泥沼毒潭,其間凶獸密布,毒蟲滋長,常人要是不小心走了進去,多半凶多吉少。義陽軍駐守在這附近,也兼帶着要提醒路人,避免誤入此谷,有人入谷,也要負責營救。

皇甫華任着義陽軍致果校尉統領,見有人誤入毒谷,少不得要進去查看一番,以免失職之罪。皇甫靜見那馬體格上乘,所馱包袱內之食物糕餅也十分講究,其主人也肯定非富即貴,真要能把人救了出來,少不得又有金錢賞賜,因而也鬧着要跟進谷去。

二人本不抱太大希望,因為從那馬匹逃走的時間上來判斷,其主人入谷至少已有一夜,而在這谷里待了一夜,能活下來的機率實在微乎其微。可皇甫華身上擔著責任,皇甫靜又惦念着賞賜,因而一路找來,終於尋到了這千年古榕樹下。

皇甫靜眼睛尖,一眼就瞧到了躲在樹上的沈雲飛。因三少那會兒正做着春夢,表情不免就有些浮蕩,皇甫靜見狀,摘下背上的鐵胎落雁弓,抬手就是一箭。這一箭,剛好像沈三少從睡夢中驚醒,卻又沒有傷得他半分。

皇甫華見妹妹出手魯莽,因而出聲喝斥。皇甫靜自恃箭法卓越,根本不會傷了樹上之人,此時被兄長教訓,心裡自然滿不樂意。

兄妹倆正鬧着彆扭,突然聽到樹上劈頭蓋臉地傳來一聲“快跑”,二人都是一愣。

皇甫靜心裡正不通快呢,又被這一聲大喊嚇了一跳,頓時火冒三丈,抬頭指着樹上的沈雲飛大聲罵道:“跑什麼跑?你個瘋子害我挨罵,姑奶奶今天非好好教訓教訓你!”

皇甫華卻比他妹妹警覺得多,一聽沈雲飛的這聲提醒,頓時拔刀四顧,側耳細聽,留意着周圍的動靜。

忽聽得身後草叢傳來“呼哧哧”一聲輕響,皇甫華立刻反手拉起妹妹,右手橫刀一斬,向著那草叢中砍去。

聽聽得“吱嗚”一聲怪叫,草叢中蹦起一團黑呼呼的影子,正朝兄妹二人撲來。皇甫華見那一刀落空,順手將妹妹往懷中一帶,身體微微後仰,藉著這力道抬腿就踢。

這一腳正中目標,那黑影被踢出去一丈來遠,嗚咽一聲,又迅隱入草叢。

皇甫靜受了驚嚇,正兀自不知所以,皇甫華的眉頭卻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的一腳,連尋常小樹都可以踢斷,但那黑影結結實實中了一腳,卻還能活動,可見其皮糙肉厚,非一般野獸。

尚未得到片刻的喘息,側邊草叢又是一動,同時,樹上的沈雲飛也驚叫起來:“這邊還有!這邊!”

他也是完全沒有經驗,“這邊”“那邊”一通胡喊,誰能知道具體方位在哪兒。好在皇甫華心中早已有了戒備,剛一聽得草響,不等雲飛提示,早已將手中的長刀揮了過去。

只見一張紅滲滲、鋒牙密布的血盆大口正從草叢中躍起,皇甫華的這一刀,正好斬在那上下顎之間的尖牙利齒之上。只瞅得“鏘啷啷”一陣火星亂竄,那怪物的牙齒竟然被迸斷一顆,“嗚嗷”一聲立即閉口,噴出一團污血,轉身竟又往草叢間逃去。/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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