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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崎狂三卻看了一會兒他的背影,眼底深處悄然升起一點陰暗。

路漫漫的右臉一片青紫,有的地方還破了皮,露出點點米分色的嫩肉來;手臂被布條裹了起來,看不出傷勢如何,但比起臉來,肯定只重不輕。

德川定定面色凝重,終於等到醫生趕來,醫生因為德川定定的命令,不得不檢查一番,開了一些葯,然後逃也似的離開了。

之後有一段時間似乎恢復了風平浪靜,但大家都明白這之後其實醞釀著更可怕的暗流涌動,只是被將軍大人的威壓所暫時壓制而已。

路漫漫的處境並沒有改變。德川定定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沒有立刻回去。

但這一耽擱,造成的後果是很嚴重的。第二天就有人飛馬傳書送來大臣的聯名書信,請德川定定及時返回,不應為了一個山野之夫而置天下大事於不顧,完全忘記了正是這個山野之夫為他們保全了身為國家大臣的臉面。

德川定定當即回信,請一橋喜喜的父親暫時代由處理相關文書,他再等一天,至少等路漫漫退燒之後再回去。

然而,大臣的迂腐或者說固執立刻表露無疑,文死諫武死戰似乎成為了他們的特色,他們不願枯坐傻等,甚至專門騎了馬、坐了車,浩浩蕩蕩一大群人,千里迢迢趕來了這個小小山村中的平凡校舍。

這一路馬蹄聲震天動地,大臣們似乎深怕這些山野村夫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穿着最威嚴的朝服,一排排整齊站在吉田松陽校舍的門外,垂首拱手,一起山呼:“求見將軍大人!”

這如雷貫耳的一聲吼,將昏睡的路漫漫驚醒了過來,她顫動睫毛迷糊了一會兒,睜開眼看到德川定定擔憂的面容時,心裡嘆了一聲,事情果然發展到最後一步了。

流言坐實,三人成虎,她的死期似乎也不遠了。

松陽老師原本為了保護孩子們而死,她現在這樣荒誕無稽的死因,或許有點讓人難以接受吧。

德川定定用溫厚的大手掌握了握她的手,語氣輕柔:“我去去就回來。”

路漫漫勉強笑了笑。

德川定定帶着一橋喜喜來到門口時,發現這裡烏壓壓的一大群,除開那些固執的大臣之外,還聚集了許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他們全都伸長了脖子,好奇地打量着裡面,他們對於將軍大人的偉岸之相心存嚮往,更對將軍大人和這個民間風傳有男風之愛的污穢男子的關係感到好奇。

接下來的事情,完全出乎德川定定的預料,他只是說了一句明日回去,大臣們就開始曆數吉田松陽被將軍請到宮殿後的荒唐生活——以名相呼,同食同宿,毫無避諱共用浴室,甚至屏退宮女相互擦洗身體……

德川定定的老師已經年過六旬,此時也站在門外,帶着幾分憤慨怒斥:“這些在老夫看來也只是流言,無甚可信,但是我親自找到的這些又怎麼解釋?”

德川定定看到自己的一個貼身內侍從大臣中間走出來,雙手恭恭敬敬地捧着一疊上等絲綢製成的書帛絹畫,低眉順眼地答道:“將軍大人,這些都是您囑咐我小心保管的,太傅大人要看,小人難以阻止……”

德川定定從小就接受勿要喜怒形於色的教育,但這時卻也忍不住瞪了那個內侍一眼。

那個老太傅看他這幅樣子,以為是不打自招的表現,頓時氣得鬍子都顫抖起來,聲音都有些岔了:“……這些東西都是什麼!你天天寫的,都是這個叫吉田松陽的男子說過的話!還有這幅畫!”

一想到自己從小就培養的霸王之才居然做出這等荒唐事,他更加怒不可遏,一把抓起那副絹畫,甩了開來:“你把這個男子的畫像天天掛在卧室內,有幾個意思?!”

路漫漫在屋內聽到外面吵得不可收拾,忍不住想出來看看,時崎狂三攔不住,只好扶着她出來,結果一出來就看到松陽老師栩栩如生的畫像站在自己面前,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家指着它罵得唾沫橫飛。

時崎狂三聽了一會兒,實在聽不下去,低低地說了一句:“我去教訓教訓他們!”

路漫漫輕輕拉住她,搖頭:“是禍躲不過。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德川定定太單純善良,這個江山他坐不長穩。那個老師也沒有惡意,不過是被人所騙而已。”

時崎狂三猛然抬起頭,一赤一金的雙眸認真地看着她,過了一會兒才問:“你也懷疑那個人?”

她把目光轉向德川定定身邊的一橋喜喜。

路漫漫點點頭,笑道:“懷疑都是多餘的,這些事情只有他有能力做到,而且種種證據也這麼顯示着。”

“記得嗎?我說過這世上惡也分很多種。那個人已經不是惡人,而是噁心了。”

路漫漫不置可否,抬手摸了摸她柔軟細膩的髮絲:“那也不關你的事。就算高杉和小太冷沒說,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把那次的男孩和他的手下怎麼了。”

她眼底滲出一絲類似責怪的寵溺,帶着一點無可奈何,輕輕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我覺得,你不像是一個壞女孩。”

時崎狂三並不喜歡任何人近距離接觸自己,但唯獨這個人例外。

她能感受到這個人手心的溫度,溫柔地穿過髮絲和皮膚,一直溫暖到眼淚和心臟。

“所以,如果我接下來遭受任何意外,都不要再讓你的手沾上血腥,好嗎?”

時崎狂三低着頭,微長的劉海遮住了她眼淚氤氳的雙眸,嗓子一片酸澀,平時的才思敏捷,這時候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如果有可能的話,請幫我守護銀時、朧、高杉和小太郎這幾個孩子。最後,如果你還是覺得太閑,也請留心一下這位將軍大人,或者談談心戀戀愛,也相當不錯。”

最後的語氣略帶輕佻,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見面時那種無所畏懼的玩笑景象。只是這次時崎狂三明確地感覺到,這只是似乎。而她的直覺一向很準確。

“謝謝你。”

最後,路漫漫彎下腰,輕輕擁抱了一下這個並不擅長表達內心的女孩。

雖然這麼說有點奇怪,但是她真的覺得,時崎狂三和她的發小,郝佳佳很相似。雖然總是用鮮艷亮麗的色彩來武裝自己,但他們真實的內心世界,卻鮮有人問津。

何其有幸,她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可能是懷抱着感恩與回報的心情吧,她總覺得對時崎狂三這個大小姐生不起氣來,反而會忍不住去愛護。

就像郝佳佳總是對她做的那樣。

做完這一切,路漫漫覺得內心已經完全放鬆,就算是下一刻就要接受死亡,也可以坦然面對了。

“對於這種迷惑天下男子、引誘不軌之事的妖孽,人人得而誅之!”

路漫漫剛走過來,差點被蹭蹭蹭扣上來的三頂帽子壓得倒在地上。

我什麼時候迷惑男子了?!

我什麼時候引誘不軌之事了,同性才是真愛好嗎?!

還有啊,我什麼時候又變種成為了,你們都是法海嗎?

你們這麼污衊我我不服啊啊啊!

德川定定對於這一場密謀已久的鬧劇早已招架不住,轉頭看到路漫漫還帶着病中的孱弱之態站在旁邊,似乎得到了安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更加揪緊了心,他並不希望她知道這種事。

“你們難道忘記之前是誰力挽狂瀾,解救了那數以萬計的難民的嗎?!”

德川定定一直沒說話,這時猛然發聲,的確唬住了一些人,但老太傅覺得自己心裡苦啊,他必須要說出來!

“我們沒有忘記這個恩德,所以不要求對他處以極刑,服毒還是切腹,自己選吧!”

老太傅硬生生拋過來一句話,連眼神都沒往路漫漫身上飄一下,可見對於這個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的人,懷抱着怎樣的痛恨。

大臣見老太傅都說話了,紛紛蠢蠢欲動,恨不得從身上掏出小刀來對路漫漫凌遲,當然,這種恨意並不全是對於她將軍大人的公憤,還有在之前那個事件中利益被損害的私仇。

“誰敢亂動!”

德川定定伸手攔在路漫漫面前,威儀滿格地大喝一聲,所有人確確實實都不敢動了。

而就在這時,一橋喜喜突然從德川定定身邊走開,到他面前單膝跪下,垂首坦誠道:“將軍大人,屬下該死。我早已吩咐昨天來給松陽……”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路漫漫,接著說:“我吩咐昨天來給松陽先生看病的醫生,在葯里加了一種叫做五步散的毒藥,只要走出五步,必死—無疑。”

路漫漫愣了愣,五步散?

她從房間走到這裡,貌似已經走了近一百步了吧……

德川定定的面色唰的一下變成灰白,他幾乎是咬着牙拎起一橋喜喜的領子,一字一字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