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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佐在家呆了一晚,翌日一早包了吳家的船渡過澱山湖,趕場似的到了商榻鎮。

商榻鎮的情況略有些麻煩,這裡的土皇帝是個舉人,還兼營着黑社會——貌似比安六爺的身份還要高些。

兩人見面倒是和和氣氣,徐元佐也友好地表達了和氣生財,規費照繳的意思。那位黑老爺並不願意就此觸動徐閣老的虎鬚,開口五十兩意思意思。

徐元佐笑呵呵地應承下來,又與這位黑老爺吃了一頓飯,旋即趕回夏圩。

顧水生對此頗為不平,在船上道:“哥哥,他這獅子大開口,咱們就此忍了?”

徐元佐雖然一路上都是在做第三產業,教育這幫兄弟和氣生財,但打着徐閣老的旗號誰敢給他難看?而這位黑老爺坐鎮商榻,左右有兩個巡檢司聽他調度,前有澱山湖水為天塹,後有蘇州府為退路,還真的不怎麼將徐閣老放在眼裡。

尤其是徐閣老何等身份?能拉下面子找一個小舉人的麻煩么?

如果只在松江討生活,徐家倒是一張帖子遞進知府衙門便可以了。偏偏這黑老爺家產分布在松江、蘇州、常州、應天四府,要打擊他,便需要從朝廷的高度動手了。為了幾百兩銀子的產業,動用這麼大的人脈,投入產出根本不匹配。

而且從黑道的眼光看,只要五十兩都已經很看得起徐元佐了。在他們眼裡,一百兩都不是個數啊!

“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最好用銀子解決。”徐元佐站在船頭,迎着風:“別說五十兩咱們不虧,就算商榻店虧光,用其他店來養它也是必須的。”

商榻就是商旅下榻之地,還有比這個名字更直白地開客棧的地方么?

顧水生心道:元佐哥哥果然是好涵養!欲成大事,怎能連這麼只小蒼蠅都容不下呢?他再看船頭上的徐元佐,只覺得目光堅定,面露堅毅。果然是個好榜樣。

徐元佐在船頭吹了風,回到船篷里掏出一卷《論語》又看了半天,直等船到朱里他也沒有下去,吩咐直接開往夏圩。可謂過家門而不入了。而在功名社會,這般用功讀書,不顧親情的行為,簡直可以傳為美談,讓吳家男人頗為欽羨徐賀夫婦有一個這般好兒子:

“遲早是要當老爺的!”他由衷贊道。

顧水生也拿出文件反覆揣摩。背誦,卻是希望自己能夠早日趕上徐家哥哥,能夠獨當一面。這回五個店長的職位讓他頗為心動,雖然看起來地位在他之下,但終究是獨當一面,風險最大,卻也最出成績。

回到夏圩的時候,天色已晚,徐元佐剛進辦公室就見羅振權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有什麼事?”徐元佐淡然道。

羅振權差點跳將起來,道:“哎呀。你總算回來了!今天三撥人找你呢!”

“哦?都是什麼人?”徐元佐坐回位子上,搓了搓手,當即有人送上熱茶。

“先是縣衙里的李文主,來轉了一圈,沒見你便走了,只說初十日的縣試不可遲到,該辦的手續、該請的廩生都要提前準備好。”羅振權道:“我封了五兩銀子給他,謝他跑這一遭。”

“嗯。”徐元佐道:“我回頭還你。”

“值得什麼。”羅振權現在闊氣了,數百兩的身家,哪裡還在乎那五兩銀子。他又道:“李文主走後。璠爺派人來了,要你好好備考,切莫到處亂跑。下午時候,元春公子也派人來。說你在考試上若有疑惑,必要謙遜請教先生。”

徐元佐一愣,茫然若失,站起身道:“糟糕!這關節竟然忘了!”

“你忘了考試!”羅振權也嚇了一跳。

在所有人眼裡,考試得功名才是天大的事。

“我得趕在關門之前進城,賬上有現銀么?給我包二十兩。”徐元佐飛快吩咐。一邊往外走一邊又道:“恐怕考試之前我都回不來了,五個客棧的裝修你得盯着點,叫下面人多跑跑。”

“我曉得!你全力考試才是真的。”羅振權送徐元佐出門。

徐元佐回宿舍扯了幾件換洗衣裳,等賬房送來銀子,換車換船,以最快地速度往松江城趕去。好在二月天色暗得早,城門卻還沒關,正讓他擠了進去。眼看着身後城門緩緩合攏,頗有最後一分鐘獲救的爽快。

到了縣城之後,徐元佐也不去徐家,先去縣衙後門求見自己的恩師鄭岳。

門房認識徐元佐,卻還是得先進去稟報。

徐元佐站在小門外,心中暗道:這回是真正的走後門了!

不一時,門房出來,道:“徐公子,老爺請您進去。”

徐元佐當即塞了一弔十來錢的紅包,跟着門房往裡走去。

以他的身份本來是不需要給門包的,所以剛才不給是自重身份,等人辦完了事再給,這是表示感謝。那門房本來沒指望有錢進賬,得了意外之財,更是殷勤,心中無數遍誇這位公子懂得做人。

到了鄭岳書房,徐元佐等了片刻,直到李文名出來,手指輕點,低聲道:“公子啊,外人都來了五七撥了,您這正牌的門生才上門?”臨近考試,有點門路的誰不來混個臉熟?

“小子錯了!”徐元佐爽快道。

李文明輕笑:“快些進去吧,好好討教場中學問。”他將那最後四個字咬得極重,顯然另有暗指。

徐元佐知道自己沒有想錯,便低聲道:“得中之日便請文主吃席。”

李文明揮揮手,笑着走了。

“還不進來!”鄭岳在書房裡高聲喊道,只聽這口吻卻像是帶着怒氣。

古人以天地君親師為信仰。

天雷地震人能罵么?不能,因為天地有覆載之恩。

君親要責罰,能躲么?也不能,因為綱常所在。

那麼師父要打要罵,弟子能怎麼做?只能受着!

別說徐階的孫子,就算是皇太子在聽課的時候被老師責罵了,皇帝都不能說什麼。

徐元佐乖乖進門,一見面便將手中提着的一包銀子放在了書案上,緩緩推了兩寸:“弟子才從外頭回來,給恩師帶了些土產,望恩師切莫嫌棄。”

鄭岳伸手一拉,手中沉重,又傳來裡面銀錠碰撞,心頭一顫:這是半年的薪俸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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