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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如風,在互聯網時代如此,在一群人毗鄰而居的時代也是如此。●⌒,.

一群十來歲大的小朋友,每人分得幾個銅錢,欣喜地沿着長街挨家挨戶敲門。稚嫩的童聲如同唱歌一般高聲叫道:“徐家哥哥有令,都去唐行救災啦!記得帶上口糧和鋪蓋呦!”

門窗一扇扇打開,有人想抓住他們問個清楚。這些孩童卻像是泥鰍一般,扭動着身體逃開了,繼續把消息傳遍整個朱里小鎮。

陸大有剛從陸夫子家裡出來。他是靠陸夫子舉薦才跟了徐元佐,又有親戚關係,比別人更深一層。每年過年他都要親自上門拜年,三節禮敬也不敢輕忽。遠遠聽到童謠響起,他首先想到的是:這不會是惡作劇吧?

到底徐元佐不是皇帝,假傳他的口令並不至於被人抓了殺頭。不過徐家元佐哥哥的號召力在朱里可是無人能敵,只要誰家有孩子在仁壽堂或是其他徐氏產業幹活,這一家人就鐵定是徐家哥哥的追隨者。

無他,徐家哥哥實在太慷慨了。工錢給得高,訣竅說得透,年底還有高額獎金。早兩年,朱里過年能置辦全肉席面的人家屈指可數,如今只要有孩子跟着徐元佐,連吃三天全肉席面都不成問題。

今年過年,許多外地人都帶着豬羊雞鴨來朱里販賣,誰都知道朱里人闊綽有錢。

陸大有加快了腳步,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家門,站在街上左顧右盼。

是姜百里。

“老薑,”陸大有學着徐元佐的叫法,“看什麼呢!”

“小陸,還不快點回去收拾東西。”姜百里回敬道。

“真的假的?佐哥兒怎麼不派個熟人過來傳信?”陸大有坐辦公室時間最多,下面的人都將他視作徐元佐培養的大管家。沒有什麼機會出頭,只能長年累月積攢信任度。這樣人沒有威脅性,他的優勢也不是其他人能夠比的,所以人緣往往不壞。

姜百里抽了兩口冷氣。道:“不知道真假,不過這幫小子要真敢玩火,回頭難免要被打死。”

這可不是明擺着的么!誰聽了不本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若是大冬天的十幾二十里路跑到唐行。結果發現自己被騙了,回來非得打死這幫小兔崽子。

一想到那個情形,陸大有也忍不住嘿嘿直笑。

“你快走吧。”姜百里道:“這事就算是假的,你也得去。白跑一趟只是吃點勞累,不跑可就是態度不端正了。”

陸大有點點頭。覺得有道理。他與姜百里告別,剛走出幾步,覺得有點不對味,轉頭問道:“你呢?”

姜百里好整以暇:“我一個人過去有什麼用?等兄弟們到了一塊走。”

陸大有被氣得七竅冒煙:“好呀你個老薑啊,我要是不問,你就準備看我笑話不成?”

姜百里哈哈大笑:“快安排去吧,以你的頭腦哪能不問!”

陸大有愣了愣神,反應過來,大聲喊道:“我不問也能想到。”

姜百里頗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快去。幾個客服部的小夥子已經出現在了街面上。渾身上下套了不知幾層衣服,都背着包裹,一眼可知是響應號召去唐行救災的。

以訛傳訛之下,唐行遭災的謠言就此散開。

陸大有快步跑回家,看到門口已經有人等着了。他心中暗道:這幫兔崽子倒是巴結得很吶!

許多人不滿足於坐鎮中樞整日里寫寫算算,看上去就像是在為他人做嫁衣一般。只有等他們年紀再大點,生活閱歷再上去一些,才能知道京官之所以比外官吃香的原因。

陸大有則有陸夫子開小灶,知道自己的位置和前景,並不急着干出什麼成績。更關心不要惹出什麼幺蛾子。不犯錯,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狀態。

陸大有點了點人頭,減去了賬房混進來的,還差幾個動作慢的。想想唐行距離朱里就十幾里路。要是落後太多就顯得不上心了。他道:“不等了,咱們先走。”說完這話,正好又來了兩個,於是二三十人浩浩蕩蕩就往唐行走去。

一路走着還不忘借馬車放行李。因為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家,既然帶了鋪蓋,肯定是要過夜的。

“騾車嘍!要個騾車咯!來回一兩銀子!”有人拉着騾車出來。大聲吆喝着。

陸大有身邊的少年高聲罵道:“你怎不去劫道!”

那人喜笑顏開:“劫道哪有做買賣賺得多?要不要騾車啊?第一個趕到唐行的,肯定得徐家佐哥兒重用啊!”不得不說此人無師自通,深諳供求關係,又能攻心為上。

陸大有盤算着今年拿到的三十兩年終獎,對一兩銀子的高價還是有些肉痛。

“走!”又是姜百里冒了出來,話音未落就就招呼弟兄們把包裹扔在車上。他道:“銀子我出了,大家輕裝走快些,莫叫哥哥久等!”

那人收了姜百里的銀子,仍舊不肯讓陸大有那邊的人放行李:“騾子再賤也是一條命吶!哪能拉得了這麼許多東西?”

陸大有看了一眼姜百里,又感受到了身邊兄弟們的殷切期盼,只好摸出銀子,從牙縫裡基礎一個字:“給!”

那騾子頓時就賤得連“一條命”都算不上了,悲憤地吼了一聲,邁步拉車。

兩隊人匯聚成了一隊人,後面跟着騾車、馬車。又有不少零零星星的的人追上來加入隊伍,路程過了一半,就匯聚起了上百人的隊伍。

因為地域的封閉性,徐元佐手下的事務工作基本都是朱里子弟擔任,賬目、法律之類的技術工作,基本都是唐行子弟。這在極端重視鄉梓情誼的時代,倒是無意間有了約束和制衡。內部競爭也由此展開,誰都想表現得更好一些。

陸大有走得氣喘,問姜百里:“唐行怎麼會遭災?”

“唐行能遭什麼災?”姜百里反問道:“水災火厄都輪不上啊。”

江南水系發達,地下水更加發達。隨便點個地方,下挖丈許必然有水,火災總能夠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被撲滅。而來自諸多湖泊的河水,平靜得像是閨房千金。怎麼可能施暴?

“那這回……”陸大有反應過來:“是因為別處遭災了?”

姜百里撇了撇嘴,看在同一期的面子上,方才道:“你平日也該多讀讀《曲苑雜譚》。去年徐淮水災的事,報上登過的。”

陸大有一拍腦袋:“我看過。就是忘了!”

看過就忘,跟沒看過有什麼區別?難怪至今只能循着章程在辦公室里端茶倒水。

姜百里當然不會把心裡話說出來。何況他也知道“端茶倒水”其實很重要,真的惹惱了陸大有,工作上也就沒那麼舒心了。萬一哪天連筆墨都領不到,那可就真的悲劇了。

陸大有隱約覺察到了姜百里在動什麼心思。不過他本來就不如顧水生和姜百里那樣有頭腦。初時自己還不肯承認,但日子久了,漸漸也能看出來了。因為佐哥兒是個喜歡“快馬加鞭”的人,如果他給某人分配越來越多的工作,壓上越來越多的擔子,就說明此人頗有能力,值得栽培。當然,從年終獎的分量上也能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