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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老實人是尊重規則的一類人。︽,他們有時候甚至會極端尊重規則,以至於造成種種令人唏噓的悲劇。而一個知道尋找機會牟取更高利潤的人,絕不會是個老實人真老實就得乖乖將絲賣給有官方發牌的絲行,一輩子也就是個絲客人,沒機會打下這片小小的江山。

這並不是對王老實的否定,反而是加分。這足以證明王老實外表憨厚,內中有商人的上進心,對利潤有極高的渴望,同時又能恪守自己的道德基準。

徐元佐繼續問道:“你出去販絲,最遠走到哪裡?”

王老實警覺地轉動眼睛,道:“這兩年外地商客來湖州買絲的多,所以我也不想出去了。”

徐元佐瞟了一眼王老實身後的王四娘,知道王老實的答非所問並非無因。這個時代真是不講理,明明很多人在上演勾引人婦的小黃片,卻要他這麼個守身如玉的謙謙君子來背鍋。

偏偏這種事還沒法解釋,若是直說:我看中你,並非因為你妻子長得貌美如花……這豈不是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徐元佐又問道:“去過松江么?”

王老實微微搖頭,道:“我以往只渡湖去蘇州。松江跟嘉興緊挨着,那邊喜歡用嘉興的細絲。”他說到了絲,忍不住又道:“能當經線的絲,除了我們湖州肥絲,就只有嘉興細絲了。”

“為什麼?”棋妙忍不住問道。

王老實看了一眼這個秀才相公的身邊人,突然覺得徐元佐並不是那種貪戀美色的人。

“因為提花機的力道大呀。尋常的絲,一提就斷,怎麼織?沒法織。”王老實對棋妙說話就不怎麼客氣了。

徐元佐點了點了頭。他看了一眼王四娘,又問王老實道:“你們為什麼不織成綢緞?利潤不是更高么?”

王四娘輕笑道:“徐相公,綢緞只有織染局裡的匠人才會織造。不是父子就是師徒,我們這些小門小戶人家哪裡去學?也就是平日織幾匹布,貼補家用罷了。”

徐元佐露了怯,心裡卻很高興。他搞清楚了絲織行業的流程,感覺每個環節都大有可為之處。再想想現在綢緞織造屬於高尖端技術,而萬曆年間官方匠戶大量流失。無疑可以搶佔先機,一舉進入綢緞行業。

如今徐家和仁壽堂的資本收益率低得令人髮指,大量白銀純粹占庫房,卻不能帶來收益。等過了春節,又到了存銀的時節,那時候若是找不到合適的投資產業,這種金融萌芽根本無法長大。

現在看下來,絲織行業有自己的獨立且較為封閉的系統,可以適當介入。即便不能形成規模,也可以培養經驗。徐家的根本還是在棉紡織業,而且松江在棉紡織技術上的確領先了周圍的府縣,具有大下本錢投資的價值。

想想明年還真是一個大展拳腳之年呢!

徐元佐微微笑道:“王老實,你開這鋪子,一年能掙多少銀子?”

王老實不知道徐元佐想幹嘛,想了想還是決定少報一些,所謂財不露白嘛。他道:“相公。我們這些小門小戶的,一年也不過五六十兩的收入。”

徐元佐只看柜上的存貨。加上前兩日王四娘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某些看似無關的數據比如王老實跑幾個村子,租用多大的車船,輕而易舉就能知道他所言不實,明顯隱瞞了不少。

“我又不是衙門來收你稅錢的,何必騙我。”徐元佐撇了撇嘴。

王老實尷尬笑了笑,道:“年景極好的時候。也能掙個七八十兩。”

這就差不多了。

徐元佐道:“我一年給你二百兩銀子,給我做僱工,如何?”

王老實嚇了一跳:“二百兩!一年!”

“對,一年。”徐元佐道:“摺合到每月就是十六兩多。若是效益做得好,從凈利里我值百抽一給你做獎金。”

王老實滿臉畏懼。連連擺手道:“我做不來,我做不來的。”

徐元佐道:“我再出三百兩,買下你這個鋪子。”

王老實更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喉頭打結,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話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個有錢有勢的松江相公,真是看上了我家娘子,這是不惜血本也要將她拿下啊!

王四娘卻沒有自戀到任誰過來說兩句話就認為是看上了自己真正的美女反而比較清醒。雖然徐元佐的行徑在外人看來可疑且輕浮,但是真正對過話之後,卻會發現這少年的心地很乾凈,沒有那些齷蹉猥瑣的雜質只有錢。

四娘朝徐元佐笑了笑,拉着丈夫退了兩步,低聲道:“賣了!”

王老實萬念俱灰,死的心都有了,緊緊抓住渾家的手臂,帶着哭腔道:“你可不能見利忘義棄我而去呀!”

王四娘且羞且恨,重重在丈夫手臂上扭了一把:“這秀才相公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人,跟着他不吃虧的。”

他到時候把你搶走了,你錦衣玉食不吃虧,我卻是虧得什麼都沒有了!

王老實只是搖頭。

一共就是這麼間鋪面,兩人退兩步說話,徐元佐一樣聽得清清楚楚又不是演舞台劇,背個身就算是另一時空了。

“你有什麼顧慮,直說便是了。”徐元佐懶得再兜圈子。

“我、我怕我娘子……”王老實哽咽道。

“胡說什麼!”王四娘怒了,倒是讓她想到了一條隱憂,道:“相公,我們這個不算是賣身為奴吧?鄉下人不懂,還是得問清楚些。”

徐元佐反問道:“你這裡有《大明律》么?”

王老實和四娘一愣,搖了搖頭。

徐元佐道:“你們可以找個明白人問問,僱工人絕非奴僕。而且我大明限制蓄奴,尋常之家焉能有奴?都是以養子女的身份買的。我這裡跟你清清白白簽僱工人的文契,裡面寫清楚每日間上工的時辰,給你的工錢。工時之外。隨你做什麼,我又不來干涉你。一年干滿,你若是願意再干,咱們續約;你若是不願再干,徑自走人就是了,我焉能拿住你不讓你走?”

王老實這才鎮定下來。出於對讀書人的敬畏,他又道:“那我娘子……能不跟去么?”

徐元佐前世見過許多小夥子,為了姑娘從北上廣回到自己老家,庸碌度日,埋沒才能。他們自詡是為了愛情,在徐元佐眼裡就是一群腦殘。後世都還有這種腦殘,目今此類腦殘恐怕更多。

若是王老實在松江想老婆想得不能自己,豈不是影響了徐元佐的效益。

徐元佐微微欠身,對王老實充滿了蠱惑道:“你看。如今世道不古,許多登徒浪子穿街走巷,就是要尋訪美貌婦人,做那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齷蹉事。我看你家附近多有那種誨淫誨盜的老虔婆,你這一去經年,四娘子又青春貌美,難道不怕被人盯上?”

王老實差點咧嘴就哭:這正是前有狼後有虎。日子還怎麼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