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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師傅,能否將預製件包給當地木匠做?這樣也好加快工期。”徐元佐見了幾個羅振權推薦上來的大工頭。

這些大工頭頗有些超然的意味,游離在主流社會之外,雖然沒有官員保護,但是憑手藝吃飯,誰見了他們都得客客氣氣地。尤其現在這個時代,人們對自然充滿了敬畏,動土開工、安梁立柱都有祭祀儀軌,頗富神秘氣息,這就更抬高了他們的地位。

因此有些大工就很是驕傲了,即便在徐元佐這位少東家面前也不甚恭敬。

徐元佐並不在意虛榮,他要的是實際控制。在幾次接觸,吃飯之後,他最終選定了眼前這位嚴師傅。

嚴師傅為人木訥,是個悶頭幹活地典型。儘管別人自吹自擂,好像魯班再世,他卻總是保持着謙虛,而拿出來的活計卻絲毫不差。這讓徐元佐十分合意,便將修造別墅的項目大頭交給了他。

嚴師傅也擔心工期太緊,想盡辦法要加快速度。然而這個時代沒有圖紙,全都是大工在腦子裡算好,然後指揮手下工匠幹活。有些技藝不精的大工會搭建一個等比例模型,用來算料,卻不可能叫人按照模型幹活。

徐元佐不打算一開始就叫嚴師傅畫圖紙——那是人家吃飯的憑仗,怎肯貿貿然拿出來?註定是要在退休前傳給徒弟的。當年他師父就是如此,未來他徒弟也是如此,只能留下綉好的鴛鴦,不可能共享針法。

就算沒有圖紙,預製件分包也是可以大大增加工程進度的。

“每個木匠只分到一個構件,嚴格按照你給的尺碼做出來,合格的咱們收下用,不合格的就打回重做。你老只負責帶着徒弟安裝,既不用擔心手藝被人偷學了去,又能快些,何樂不為?”徐元佐道。

嚴師傅想了想倒是覺得可行。如今高級屋舍用的都是榫卯結構。訣竅在於拼裝搭建,而不在於構件。之所以構件都得自己做,關鍵在於合用。如果外包件的尺碼有個偏差也沒關係,自己班子里還是可以修正的。

不過徐元佐卻沒想過允許偏差的問題。他道:“我們還可以做些個通止規。”

通止規是量具的一種。在實際生產中大批量的產品若採取用計量量具,如遊標卡尺,千分表等有刻度的量具,逐個測量很費事。所以可以對合格產品設定一個度量範圍,在這個範圍內的都合格。由此便發明了通規和止規。

“如果該通不能通,該止不能止,便叫木匠重做。”徐元佐道:“錢付給他們就是要他們干好活的。”

——這樣就是少賺一些工錢。

嚴師傅沒有立時吐口,心中還有些不舍。

徐元佐察言觀色,知道他不肯答應必有內由。這內由無非就是技術上和經濟上兩方面,既然技術上沒有問題,肯定就是經濟原因。

“你們早點完工,還能接更多的活。你老算算利潤的大頭,是在做構件上,還是在造房子上?”徐元佐點破道。

做構件是小活。建築屋舍才是大頭,這是個人都知道。

“行,就聽少東家的。”嚴師傅終於吐口道。

徐元佐點了點頭,道:“要外包的構件都畫出來,標清楚尺碼,若是有個模型就更好了。松江府的木匠手藝也都不錯,實在不行咱們還可以去蘇州僱人。”

嚴師傅連連應諾。這些構件圖在《營造法式》里都有,並不難畫,只是交給被人做實在有些不很放心。

這也算是嘗試吧。

徐元佐對此毫不擔心。如果說是水泥、鋼材,那還有標號和質量的問題。如今用的都是天然木材。誰能作假以次充好?真要有人能用松木冒充楠木,那真是大才了。

而且大料都是徐家自己備的,木匠得到工地幹活,誰都沒法換。

徐元佐跑了一整天工地。調整了一些小細節,強調外包的重要性,又叫梅成功帶市場部的同事去登記附近木匠,準備契書。

整整一天下來,他發現如今最缺的還是勞動力。

不管是高級別的智力勞動者,還是需求量更大的體力勞動者。數量都是問題。

匠人本身數量較少,而農民不願或是不能離開土地。哪怕給人當佃農,也是有恆產的。一旦脫離土地成為匠人,就失去了立身之本。這種傳統心理就跟後世小夫妻做牛做馬也要買房一樣,等閑改不了。

江南這邊風氣已經開放了許多,農閑時出來的做工的農戶也漸漸增多。

不過數量依舊不足。

——只有等生產力上去了才行啊。

徐元佐並不打算現在投資研發蒸汽機,雖然想想挺帶感的,到底是跨時代的產物,但是招人的成本遠遠小於蒸汽機的研發成本,那麼首選當然是選擇招人咯。

當資本家推動科技發展的時候,肯定是因為人力成本高出了機器研發配備成本。

現在的大明還沒有發展到那個地步,人力還是相對而言十分便宜的。

徐璠和徐誠也都跑了幾趟工地,看到一片熱火朝天的模樣,心中都是十分放心,覺得徐元佐果然是個能做事的人。而且運氣極好,才讀了沒幾天書,就已經成功進學,還是兩試案首。

“銀子不用省,該用就用。”徐璠貌似隨意道:“你二叔那邊花得更厲害。”

客觀來說,徐家養了三千織婦,每年收入十萬兩,是徐府總收入一多半。主要是徐階還在,所以這些銀子都是公家,徐璠只需父親同意就可以支配,自然不會省錢。徐琨心裡即便不舒服,也不敢在父親在世的時候說分家,否則真當《大明律》是假的?

“你可知道,我與你大父出去的這些日子,他與老三做了什麼?”徐璠像是拉家常似地說道。

徐元佐知道徐盛去了趟南京,但是具體什麼事就不知道了。

見義子搖頭,徐璠道:“他與老三派人去南京買官了。”

“唔?這也能買?”徐元佐愣住了。大明除了兩個權閹亂政的時候可以買官,其他時候怎麼買?最多捐個監生,還要被人冷眼看呢。

“花了三萬金,買通幾個御史、閑官為他們鼓吹,請求蔭官。”徐璠說著,眉頭已經皺起來了。

徐元佐倒不覺得意外。在他記憶里,徐琨、徐瑛兩人本就是蔭了尚寶司的官職。尚寶司原本也就是用來照顧功勛大臣子弟的地方,有御史幫着張口討要,朝廷一般不會不給,何況是徐階這樣的前任首輔,多蔭兩個兒子是理所當然的事。

“高新鄭買閣部官也不過三萬金,他們虧大了。”徐元佐笑道:“何況高新鄭為了安撫人心,就算不給銀子,也會給二位叔父加官的。就跟劉邦先賞雍齒是一個意思。”

徐璠心中一動:父親說此子有天才,果然不假。這連我都沒有想到!

劉邦當年先封最恨的雍齒為侯,正是要告訴其他人:雍齒這麼個背叛我的小人都得以封侯了,你們還慌什麼?

如今高拱若是站出來贊成蔭徐階二子為官,豈不正是對曾經反對他的御史說:我連徐階都不記恨,何況你們這些言官呢?

“這三萬金真是可惜了。”徐元佐微微搖頭,道:“父親大人,既然二叔有為官之心,不妨就此叫他去北京做官吧。”

蔭官有職務有俸祿,但未必有差事。沒有差事的官員,到了北京也是閑住。

徐琨一走,家裡布行的買賣可就要回到徐璠手裡了。

徐璠一樂:“正是,三萬金不買個實職,豈非更虧了。”

“而且我們送個人質在高拱手裡,他還能放心兩年。”徐元佐對自己的緩兵之計還是頗為得意的。

徐璠再不懷疑徐元佐的政治眼光和手段,只是覺得此子心機縝密真是不似十幾歲的少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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