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小的銀色飛船被漆黑的血盆大口吞了進去後沒多久，蟲洞就開始有所收斂了。它飛快地旋轉着收縮，一口氣縮到了一個黑點大小。

太陽重新恢復了光輝，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復仇者號靜靜地懸停在水星軌道上，等待着他們的戰友歸來。

從銀色飛船消失在漆黑的洞中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了。什麼也沒有發生。

“走吧。”羅傑斯第一個道，“我們可以回去了。”

“不，閃電俠，布雷德他還沒回來。耐心等等，他只是需要些時間......”

托尼沒有再說下去，就像是他自己都預感到繼續說下去就成了謊話。

其實布雷德保證“不會做出自我犧牲的事”的時候，所有人就都隱約預感到不對了。縱橫沙場幾十年的美國隊長更是聽出了其話語中的一絲決斷意味。

再清楚不過的事實擺在了面前，伊莉娜的“蟲洞跳躍”能力估計早就在先前的惡鬥中損壞無法使用了。布雷德沒有告訴他們，因為如果在太陽被撕裂前本就緊張的幾分鐘里還浪費時間和復仇者們爭論自我犧牲的必要性，事情可能就全完了。

“有一件事你是對的，托尼。”羅傑斯拍了拍托尼的鋼鐵肩膀，“他是個英雄。”

“並且光榮。”托爾補充。

復仇者號終於還是調頭了。

悲痛的氣氛壓抑着，每一個人都沉默了許久。直到他們不得不直視起擺在面前的重要問題。

“夥計們，我不是故意破壞氣氛。但是......”黑寡婦投來詢問的目光，“我們的計劃一定不是飛個一年半載回地球吧？”

眾人面面相覷，這才重新意識到了他們才剛剛路過水星的事實，也就意味着要到地球還有很長一段路。

鷹眼瞟了一眼托爾：“也許這個問題托爾可以解決。”

宇宙的另一邊。

伊莉娜和布雷德終於找到了出口。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早在衝進太陽上的蟲洞之前，伊莉娜就警告過他空間跳躍能力在先前與克里人交戰的時候已經報廢了，布雷德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思想準備迎接出口處等待着他們的克里大軍。

結果是，由於他們把穩定住蟲洞的五艘克里飛船拖了進來，蟲洞通道失去了穩定性，在裡面磕碰了半天之後不知道被吐出在宇宙的哪個角落裡了。但無論這裡是哪都總比在克里人的大本營閃亮登場好，這麼想的話就好像很幸運了。

但現在他們就得面對另一個問題了。在時空通道中連續碰撞後，飛船多處受損，多個功能已經下線。其中就包括氧氣供應、船艙恆溫的功能。

布雷德手上的戒指終於貢獻出了最後一絲光芒，忽閃忽滅了幾下後，他身上綠色的制服旋轉了幾圈被吸進了戒指的中心。那意味着，戒指的能量水平已經達到0％，無法繼續工作了。

一個穿着牛仔褲和二手外套的年輕地球人在無氧氣、無保溫的宇宙艙內能活多久？他馬上就要親身測驗出來了。

“目前溫度7℃。剩餘氧氣預計足夠布雷德呼吸半個小時。”伊莉娜說道，依舊是亘古不變的表情。

伊莉娜已經盡量減緩船艙內散熱了，但畢竟是在宇宙空間里，自身無法制熱的狀況下可能也撐不了多久。

布雷德輕輕合上了眼。

身體已經開始發冷了。這樣下去溫度就算降到絕對零度也不足為奇，反倒不如說是遲早的事，只是他的血肉之軀是沒有機會親身感受了。

“推進系統下線，修復中，預計修復完成時間二十分鐘。”伊莉娜依然淡定地彙報着。

“知道了。”布雷德不咸不淡地回答。

二十分鐘。先不說布雷德並沒有自信再撐二十分鐘，就算他撐到了那個時候，他也絕對撐不到下一個適宜生存的星球。

血管的溫度在下降，皮膚被凍得發脆。用完綠燈戒指，他感覺就像連續跑了幾天幾夜一樣累，但現在他的眼皮子比那個時候還要更疲勞，搞不好塞根牙籤進去也能崩斷。

伊莉娜靜默地站在他身邊，面無表情地看着生命體征變弱的主人。但她明亮的眼睛中，卻似乎閃爍着平日里不屬於一個智能程序的光。

什麼時候開始，伊莉娜變得這麼漂亮了呢？

當然，從一開始她就是依據“完美的地球女孩”的數據自我打造的身體。但一直以來畢竟都還隱約有着人工打造的痕迹，那種美總給人虛幻的感覺，就像是哪個美工畫出來的。

但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虛假的感覺就變淡了了。就好像，這個臉部表情亘古不變的伊莉娜也成了一個真實存在的人類一樣。

“伊莉娜，我要拜託你一件事。”布雷德勉強睜開眼，努力將少女框定在了視野內。

“你的‘空間跳躍’能力什麼時候修好？”

“一個星期以內吧。”

“那麼我要你在這一個星期以內看好我的戒指。”布雷德道，“我死了以後，戒指理論上會在附近選擇符合條件的智能生物，我要你攔住它，把它帶回地球。地球未來還會遇到很多麻煩，地球才是最需要這枚戒指的星球。”

“是。”

“然後，我要求你躲開這片宇宙里的其他外星勢力，一個星期後馬上回地球。從那時候起，美國隊長就是你的新主人，你的一切行動交由他指揮。”

伊莉娜反常地猶豫了：“......可是我的使命只有聽從燈俠的命令而已。”

“雖然我快掛了，但至少一直到接下來幾分鐘內好歹都還是燈俠吧？那就聽從我的命令，我死了以後你的主人就是美國隊長了。”

“是。”

善後算是處理完了，布雷德長舒了口氣，他也沒什麼力氣繼續說下去了。他合上了雙眼，等待着死神的降臨。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不，說不定已經真的死了。原來死的感覺就和深度的睡沒什麼區別嘛。

“布雷德......”

銀鈴一般的脆響，像是從夢境的另一個盡頭輕聲的呼喊。

“......不要死。”

是伊莉娜發出來的聲音嗎？可真是奇怪呢。伊莉娜是智能程序，智能程序的話應該就不會理解生物的“死”和“活”的意義吧？

身體越來越冰冷，一直冰到連冷的神經傳導都終止了。布雷德根本沒有力氣抬起低垂的眼皮確認是不是伊莉娜在說話，其實更說不定只是將死前的幻聽罷了，怎麼想伊莉娜會這麼說都太奇怪了。

伊莉娜緩緩蹲下，將布雷德的頭平放在自己潔白的大腿上，儘力用柔弱的身體摟住了他。

“願意和布雷德在一起。”

“不願意布雷德一個人先走。”

“和布雷德一起的時候，那種獨一無二的、資料庫沒有記載、主程序無法解析的東西，就是‘高興’吧？”

“......”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白皙的手掌和冰雕一樣寒冷的手掌相互合攏，本應該耗盡能量黯淡的戒指中散發出了紫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