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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河自西向東日夜流淌,不過到了河西境內,忽然折而向南一直到淮北,這才重又轉向東流一直入海。這一段水流平緩,河面開闊,對岸山川盡在朦朧水霧之中,望不真切。

因為泥沙淤積,河水渾濁,日光照射下泛出一種奇異的紅色,故而定河這一段又稱赤水。昔年諸侯爭霸,此處正是中原腹心之地,也不知有多少大戰在此上演。後來人以訛傳訛,道這赤水乃是流不盡的英雄血,引得文人騷客紛紛作詩憑弔,更留下許多勝景。

葉行遠抵達定河邊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日頭偏斜,估摸着渡河耗時長久,到對岸只怕已是天黑。便打算在渡口休息一晚,明早再行。

他們沿着定河向北再行一段,到了一處名為板橋渡的地方,傳聞是古時昭王板橋渡河一統中原的舊址,如今也有不少人家,甚為熱鬧。

葉行遠吩咐僕役們尋了一處乾淨的客棧,安頓下來,自己帶着陸十一娘在河邊看落日景緻,閑走了一回。眼看河面映得一片赤紅,嘆道:“真乃浪淘盡千古英雄人物,而今西去,不知何日東返”

要是身邊跟着唐師偃這般人物,必然又要讚歎葉行遠的詩才,少不得要將這孤句以筆記下。但陸十一娘是個不通文墨的,不識情趣,只覺得讀書人傷春悲秋甚是可厭。

不過這人總是上司,還是得拍馬屁,陸十一娘想了想便阿諛道:“大人年輕有為,不出幾年必能高升,到時候重返京城,指日可待。”

葉行遠笑道:“在這軒轅世界陞官,談何容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陞官倒還罷了,想要回返京城,大約不是近幾年能成功的。至少現在這幾位大學士在台上的時候,必然會拚命壓制於他,絕不會讓葉行遠回京給他們添堵。

不過這也正是葉行遠自己的期待。他還想着宦遊天下。將五德至寶收集齊全,然後開聖人陵取靈骨。到時候再堂堂正正返京,在朝堂上求飛升之道。

還有三件五德之寶,再算上聖人靈骨。一任三年,葉行遠就算一切順利。那也得三年又三年,總共十二年的功夫才能完成。到時候他這個十七歲的少年也成了三十而立的中年人,那時候回京心情又會是如何。

陸十一娘心道你又是狀元。又不知道怎麼走通了錦衣衛的關係,手上有個百戶。別人陞官難。你有何難只要立下功勞,提拔只怕是嗖嗖的快。

想到這裡陸十一娘倒是心頭一熱。她功名心重,相處下來覺得跟着這讀書相公也不錯。若是巴結好了,這位上司陞官。自己豈不是也能水漲船高

因此態度日益殷勤,葉行遠也覺察到了,他猜得出這女子的心思。並不在意。在他想來,人有上進心總是好的,有了私心便可用之。要是這女子油鹽不進,什麼事都不積極主動,那要這樣的下屬何用

眼看日已西沉,葉行遠便回返客棧,用了晚飯,洗漱完畢上床歇息。第二天一早正打算渡河,老僕卻急急忙忙回來報告,“大人,今日河上有水妖搗亂,走不得了”

葉行遠一怔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麼會有妖怪作亂緝妖司的人呢”

中原腹地的妖怪,在開國之時都被鎮壓,偶然有小妖作亂,都無傷大雅。這定河乃是水路要道,要是有水妖作亂,怎會不管

老僕苦着臉道:“聽渡口的人說,此事早就報了緝妖司,但一直無人前來解決。如今這板橋渡每逢初一、十五,便不可過河,否則必遭傾覆,只準備了三牲瓜果等物,祭祀河妖,方得風平浪靜。”

葉行遠大怒道:“何方妖物,也敢享受香火這地方官員不管么定河龍宮也不管么本官非得參他們一本瀆職之罪”

要是積年的妖怪,又不害人,形成了傳統,地方上有婬祠也就罷了,比如不老娘娘廟便是,地方官吏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定河中的水妖顯然不是如此,是最近才開始作祟,又傾覆船隻害人性命,豈能讓其受香火這要是讓妖怪成了氣候,又該如何

這事百姓們管不了,但地方官和定河龍宮都有責任。定河龍宮管理水族,有妖怪作亂他們也得控制。按理而言,定河龍王地位比漢江龍王更高,能力也更大,怎麼會讓妖怪霸佔渡口,實在是怠忽職守

葉行遠登高往河上一望,只見濁浪穿空,風雷激蕩,烏雲密布,果然是妖物作祟的樣子。今日正是五月十五,他又問道:“既然如此,昨日店家怎麼不說,早知這般,便抓緊時間過了河就是。”

老僕答道:“我也曾這般責問,只是店家說平日不可輕呼河妖之名,否則他們必遭報應,只能等到今天上祭,才敢宣之於口。他昨日抓耳撓腮,想暗示大人過河,但大人未曾發覺......”

葉行遠細一回想,果然昨天那掌柜表現有些怪異,但他並未在意。便蹙眉道:“這妖怪如此猖獗,河邊民眾竟然嚇成這般模樣,這還了得本來耽擱一天也就算了,但這樣下去何時是個頭”

他把陸十一娘叫來,吩咐道:“你去仔細打聽,這河中到底是什麼妖怪,緝妖司又為什麼不來。我要上書朝廷,治理此事。”

葉行遠作為異地知縣,當然管不到這裡的民生,但他同時還有錦衣衛查訪西北之職。沒碰到就算了,撞上了事情也不打算逃避,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便稍費些心思,秘折參奏,無論如何要除了這一害。

陸十一娘領命而去,葉行遠在客棧中等得煩躁,便又出了門,到河邊查看。只見好大水原本平靜的水面上漩渦處處,時而轟隆有聲,甚是怕人。

渡口上正有人在爭執,“本官有緊急軍情,要報於三邊總督知曉,怎能因區區一個妖怪阻住腳程你們害怕妖怪,就不怕朝廷的天威么”

有人哭求道:“大人莫要強逼,妖怪兇狠,或許不敢傷了大人,但吾等小命可保不住了,江邊斷斷無人敢出船的”

原來是一個武官急着要渡河,與船工們吵嚷,他抽出了明晃晃的刀子,架在其中一個老船夫的脖子上,惡狠狠道:“你若不出船,我先要了你的小命,你看看是妖怪狠還是我的刀狠”

老船夫渾身抖得如笸糠一般,老淚縱橫對兒子道:“我這一去必是死路一條,但這位軍爺催逼得緊,實在無奈。我這一輩子靠定河過活,死在河中也是死得其所,也就免了我的後事麻煩了......”

他跳上小船,緩緩搖櫓而行,武官一手持刀,一手叉腰,表情凶霸霸的,毫無畏懼之色。

葉行遠看那船夫可憐,又覺得這河面上確實有異狀,本想出面阻止。但離得遠了些,等他走到渡口的時候,那小船已經到了河心,正在風雨飄搖之中。

那老船夫之子正抱頭痛哭,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着,有人安慰他道:“這位軍爺兇悍,只怕命硬,或許妖怪不敢對他如何。等到了對岸,你爹休息一晚,明天便可返回,不必傷心。”

有人反駁道:“命硬兇悍又如何這位軍爺不過九品,只怕命格不足,我看他是要葬身河底了。你們可別忘了,上個月巡檢方老爺也淹死在河中,哪見那妖怪怵了只可惜連累了牛老伯。”

聽了這話,老船夫之子哭得更加傷心。葉行遠大吃一驚,上前問道:“這河妖作祟,還害死過官員嗎”

葉行遠身着便服,只是讀書人打扮,那說話的人看了他一眼,也不以為意,漫不經心道:“河妖兇狠,官員也是人,怎得淹不死只是向上報的時候不會這麼說,只說是失足落水罷了。

我記得清楚,那便是上個月十五,巡檢老爺喝醉了酒,說是要拿妖,差幾個兵丁駕船到了河心。初時還叫罵幾句,但俄而一個浪頭打來,船便翻了。岸邊眾人也不敢去救,眼睜睜看着他淹死在河裡,至今死不見屍。”

葉行遠眉頭皺得更緊,妖怪作亂,害死個把人或許不至於驚動朝廷,連地方上的巡檢都死了一個,地方官吏仍然漠不關心這可就怪了

他經歷過周知縣事件,對妖怪的行徑極為警惕,此時便隱隱覺得此處地方官員有些不對,正想再細問,就聽那船夫之子一聲慘叫,抬頭看時,只見河中那船已然傾覆,老船夫不見蹤影,那武官在持刀在河中掙扎。

刀光揮處,捲起衝天濁浪,但終究是無濟於事,他驚聲大叫,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硬往水底拉下去。不過頃刻功夫便沒了頂,再不見他浮出水面。

這就是想救也沒法救啊葉行遠駭然,下意識的信手一指,腰間寶刀直飛而出,化作一片刀輪,斬向水中。

嗤只聽一聲脆響,寶刀似乎是斬中了什麼東西,轉頭飛還,刀鋒上不見有血,但伴隨着一聲凄厲的吼叫,河面上陡然衝出一股血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