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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為免多事便從偏門退出,附近早埋伏了許多玄天館的高手,但望見出來的人裡頭有不少青羊宮的道士,為首的更是聖眷正隆的“玄鶴子”,誰敢貿然上前盤問?只是暗中議論而已。

回到青羊宮後,華青囊給各人診脈畢開出藥方,為個人療傷驅毒、恢復元氣。他的醫術何等了得,不出三日,覺玄等人便功力盡復。

這段時間裡趙整派人來了一回,秦征回復說:“七日之後,我當入宮向趙公公詳細說明此事。”趙整竟然就沒再來過問了。

更奇怪的是,慕容氏在長安竟仍舊穩如泰山,王皮那邊也沒什麼事情,秦征心道:“慕容農和王皮做的這件事情,牽涉的人太多,其中未必完全沒有破綻,苻堅是聾了么?還是真如慕容垂所料,心胸寬廣得不計較別人造他的反?若他真是這樣那可就古怪透了,從沒聽過這樣做皇帝的。”

楊鉤拉了秦徵到無人處道:“你真要去向苻天王坦白啊?那可是要殺頭的啊!”

秦征道:“我原本也有點擔心,但慕容垂的態度卻讓我隱隱感到,如果我們向苻天王坦白的話,以他的性格未必會對我們怎麼樣。你和朱伯伯畢竟是冒牌貨,現在長安城內高手如雲,這件事情終究沒法長久瞞下去,與其讓別人揭穿,不如我們自己去說。”

楊鉤卻不肯相信會沒事,連勸秦征不要魯莽,秦征道:“我們的事情,慕容農是知道的,慕容農既然知道,慕容垂也就知道了。就算我不說,你認為我們還能騙多久呢?”楊鉤一聽覺得不錯,但他不肯相信苻堅會輕易放過他們,當天晚上愁得睡不着覺,尋思:“還是和師父商量商量,趁早將那批金銀珠寶運出去才是萬全之策!只是要運這批金銀珠寶,卻得桃源的那些人幫忙了。”來找秦征,秦征卻道:“你和師父商量着辦吧,若需要桃源的朋友們幫忙就直接找他們去,便說是我的意思。”

不說楊鉤成日盤算着怎麼搬金運銀,卻說秦征在劍陣一戰之後,心裡頭唯一惦記的一件事情便是陸葉兒的去向,他發散了人手四齣搜尋,但好幾天過去卻沒半點消息。

三陣之戰結束後的第五日,沈莫懷也回來了,見着了他秦征與華青囊各有一番歡喜,問起那晚之事,沈莫懷道:“那晚我追着對手出長安城三十餘里後就追丟了。”

華青囊道:“那你怎麼等到現在才回來?”

沈莫懷忽然現出一陣忸怩來,告饒道:“你們別問了好不好,唉,我現在不想說,等我想說了,再跟你們說。”

秦征見他好像有心事的樣子,心中奇怪,雷炎卻道:“不管怎麼樣,這場仗我們是大獲全勝!現在沈大哥也回來了,我們該好好賀一賀!我去拿酒來!”

幾個年輕人便都在魚池邊的涼亭里分頭坐下,雷炎拿了酒回來時見他們三人各自出神——秦征支着下巴,惦念着陸葉兒的事情,華青囊抱着膝蓋,想着管仲平的事情,沈莫懷看着池魚發愣,竟然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

忽然半空中一個少女的聲音道:“這裡好熱鬧啊。”

秦征和沈莫懷同時啊了一聲,抬頭一望,一個滿臉麻子的少女輕飄飄落下,單足凝立在魚池水面上,點起了一圈漣漪,嚇走了池裡頭的魚群,竟然是失蹤了一個月的陸葉兒。

秦征臉現驚喜,沈莫懷卻轉為失望,陸葉兒踢着水花道:“大好的天氣,你們幾個也不出去逛市,也不出去踏青,怎麼都在這裡發獃?”看了沈莫懷一眼道:“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么?”

“這是我兄弟。”沈莫懷便要施禮時,秦征已經接口。

陸葉兒詫異起來:“你有兄弟啊!”看看秦征,再看看沈莫懷,笑道:“長得一點都不像,人家可比你俊多了!說起兄弟來,你和雷炎兩個,倒有點像。”

沈莫懷心道:“這位姑娘雖然人長得丑,但一說話就讓人不討厭。”笑笑道:“秦征和我並無血緣,不過情同手足,比兄弟也差不多了。”

陸葉兒笑道:“原來是桃園之誼,不過呢,你的這個朋友詭計多端,跟他做兄弟,你當心吃虧!”

“先別說這個!”秦征道:“醜八怪!你沒被那老巫婆捉走么!”

陸葉兒瞪了他一眼道:“什麼老巫婆,誰能捉走我?”

秦征道:“嚴三秋啊!”

陸葉兒皺眉道:“我好像聽說過這人,不過不認識。”

秦征仔細盯着她,見陸葉兒不像在說謊,更是奇怪,心想臧雋所言難道是真的?問道:“那你這段日子去哪裡了?”

陸葉兒小嘴微撅,只是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兩顆大門牙,顯得更是丑怪:“玩兒去了唄。”

秦征道:“那你的鴦滅劍怎麼會落在老巫婆手裡?”

陸葉兒又瞪了他一眼,道:“你胡說什麼啊!”一拍背後道:“鴦滅劍一直在我身邊的。”

秦征縱身而起,陸葉兒斥道:“幹什麼!”伸手一攔卻抓了個空——眼前竟是秦征的幻影!秦征本人已經轉到了陸葉兒的背後,一伸手將劍抽了出來,同時砰的一聲他肩頭已經中了一掌,幸虧陸葉兒沒用全力,但秦征已經被她打入了水池。

這兩下子兔起鶻落,快若閃電,看得沈莫懷也喝起彩來。

秦征不顧自己泡在水裡頭,手按劍鋒,果然是鴦滅!不由得呆了,隨即記起自己闖三陣的時候曾將鴛明鴦滅都遺失了,此後鴛明雖然與那批金銀珠寶一起尋回,鴦滅卻不見了!他抬頭拿眼睛掃着陸葉兒道:“醜八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陸葉兒抿嘴遮住兩顆齙牙,笑道:“我自然有事情瞞着你——多着呢!”

秦征叫道:“你到底還瞞着我什麼?快給我從實招來!”

陸葉兒第三次瞪眼看他:“你是我什麼人?為什麼我的事情都得給跟你說?”

秦征被她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旁邊華青囊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雷炎笑道:“大哥,不如你就娶了葉兒姐姐吧,等做了夫妻,那她就得向你老實交代了。”

這句話說得秦征臉上一熱,陸葉兒雙頰一紅,不覺齊聲脫口道:

“誰娶她!”

“誰嫁他!”

衝口而出之後對視一眼,更是尷尬,雷炎道:“大哥,葉兒姐姐,你們可真是合拍。”

臊得兩人說不出話來,沈莫懷華青囊看得有趣一起放聲大笑。笑聲充滿了青春的歡樂與愜意,讓風也變得更加溫柔,讓水也變得更加清澈,就連那陽光,似乎也在笑聲中變得更加明媚。

五重寺,令玄武之士聞名喪膽的當代心魔嚴三畏竟然披上袈裟,正在舉行落髮儀式。

這事若傳揚出去勢必轟動江湖,但此刻整個儀式卻在五重寺內一個最偏僻的法堂內完成,執剃刀的是道安,旁邊觀禮的是秦征,除此之外再無第四人。

三千煩惱絲落盡,法號“三畏”。

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已經身為釋子的三畏大師,卻依然遵循儒家的君子法則,因為他覺得這兩者並不矛盾。

道安辭去之後,秦征望着嚴三畏怔怔出神,破三陣以後,他的滿腔豪情伴隨着自信心漲到了極點,少年家無所畏懼,所以他不明白一個修為遠勝自己的曠世宗師為什麼會遁入佛門。

今天他來,本來是為了向嚴三畏交底,懷着些許惴惴,他將自己進入青牛谷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以及在丹江桃源的見聞、慕容別苑的遭遇——包括青羊子其實早已仙逝、眼下在長安招搖撞騙的乃是一個老千——都擇要告訴了嚴三畏。秦征有些擔心嚴三畏會發怒,也期待着嚴三畏會驚奇,沒想到的是,嚴三畏聽完之後一語不發,既沒有責怪秦征,也沒有追問什麼,只是緩緩地點了一下頭,說了聲“原來如此”,竟連一絲意外都沒有,便又問了一些秦征心學武功的進境,跟着指點了他一些更加深邃的法門,傳功畢,才跟着道:“你來得正好,今天我就要落髮為僧,本來沒打算請任何人觀禮,不想你卻剛好來了,可見你我的緣分着實不淺。”

然後就發生剛才的一幕。

坐在蒲團上,嚴三畏留意到秦征眼神中滿是問詢之意,笑道:“怎麼,奇怪我為什麼會出家么?”

“是。”秦征道:“先生的修為已臻絕頂,上干天聽,下懾群雄,四海無不知名,國師之位於先生猶如探囊取物,甚至就是動搖社稷、扭轉乾坤也未必不行,世上無事不可行,無物不能取,所以我不明白,先生為什麼卻要在這個時候遁入空門。”

嚴三畏眼皮很自然地下垂,在古佛青燈中看着秦征,彷彿就在看着年輕時候的自己,他身懷駐顏之術,就算再過二十年也能保持容貌不改,但最近兩年卻不再費這功夫,任由皺紋慢慢地爬上自己的眼角。

“我遁入空門,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秦征等待着,期待着,希望由嚴三畏口裡聽到一番宏論,不想等到的卻是嚴三畏輕輕的一笑:“時候到了,你自然就會明白。”

說完了這句話,嚴三畏就沒有再開口,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整個人就彷彿是一尊佛像,法堂之內靜靜的,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若不是這細微到幾不可聞的聲響,秦征幾乎就要以為眼前的嚴三畏就是木石雕的。

嚴三畏沒有運起任何神通,只是自然而然就給人以這樣的觀感,秦征看不明白,不止看不明白,甚至連他所展現出來的形象都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