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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那漁女這麼說倒也合情合理,秦征笑道:“那如今可辨明真偽了?”

那漁女看看那漁翁,那漁翁身上麻痹漸解,卻不敢妄動,口中道:“辨明了,辨明了,方才的‘鶴嘯破迷’和‘五雷正法’,足以證明道長就是龍虎山的真人,不過張道長若能讓老朽看看印信,那老朽便更加放心了。了這句話後又連道:“如今正是非常之秋,還請幾位勿怪,勿怪。”

秦征淡淡一笑,就移開了罩在他頭頂的手掌,取出了籙印給他,那漁翁本領為三人之末,見識卻是三人之首,接過籙印後喜道:“果真是龍虎山的印信!”

雷炎和那少女臉上都露出輕鬆之色,雷炎道:“道長,得罪了。”秦征只覺得夾住他劍鋒的手指一熱,跟着一滑,寶劍竟然被雷炎抽了回去,雷炎收劍回鞘,拱手行禮,口稱“師叔”。

宗極門當代掌門王聃衍與正一宗當代宗主張椒平輩論交,張仲遠是張椒的堂侄,雷炎算來是王聃衍的徒孫輩,所以便稱秦征作師叔。

秦征看了他的寶劍一眼,忍住對此物的仇恨,盡量以平靜的口吻道:“孫宗乙的赤霞劍?”

雷炎微感驚訝:“張師叔好眼光,這柄寶劍確實是赤霞,張師叔認得我師父么?”

秦征不答他的話,反問:“你是孫宗乙兄的弟子?這麼說孫宗乙兄現在也在桃源裡頭了?”這句話問的,正是他最想知道的信息。

雷炎不虞有他,微笑道:“其實我只是我師父的記名弟子,我的功夫主要是跟我義父學的。我師父現在不在谷中,他此刻應該在潛山吧。不過這次胡虜大肆圍攻桃源,天都峰那邊應該會有大援開到,或許我師父也會來呢。”

秦征打聽到了孫宗乙的下落,心中不免一喜,又想孫宗乙這次若來那是最好,不然自己就去潛山找他,卻裝作隨口地問道:“潛山?你師父他不在天都峰么?”

雷炎道:“我師父六年前因遇上一件大事,過後痛定思痛,便上潛山向我師叔祖上九先生問劍,聽我義父說,這幾年他就住在那裡,沒再回天都峰了。”

“潛山?師叔祖?”秦征腦中閃過“劍宗三傳”的傳聞,忍不住驚道:“莫非是上九先生?”

“是啊。”雷炎提起上九先生來,臉上便充滿了崇拜之色:“我師叔祖同時也是我義父的本師,說起來我也可以叫他老人家祖師爺呢。我聽我義父說,我師父本來就是當時第一流高手了,自上了潛山之後,得到了我師叔祖的指點,武功劍法更上層樓,現在已經不用赤霞劍了,所以就託人將這赤霞劍送到桃源給我,作我十五歲的生日禮物。”

秦征心中一糾:“孫宗乙竟然得到了‘天下第一劍’的指點,那麼這雷炎說他武功劍法更上層樓,怕就不是大話。要是這樣,那我要報仇就更難了。”秦征隱隱猜到,孫宗乙會上潛山拜會上九先生,只怕和他在青牛谷受到的重大挫折有關係。

那漁翁趙伯插口道:“三位,眼下危機四伏,這些閑話不如等進桃源以後再說吧,如何?”

秦征心想這桃源和自己有干係的秘密甚多,進去走一趟雖然冒險,但說不定會有重大收穫,當即點頭道:“好。”

趙伯道:“老朽在前引路。”

秦征道:“且慢。我侄女張遙數日前被一個大魔頭打傷,如今還在洞里呢,待我去接她出來。”便進洞去,對陸葉兒道:“出去吧。”

剛才洞外的一切陸葉兒早就聽在耳里,那眼角瞄秦征說:“你侄女?”秦征低聲笑道:“張遙本來就是張仲遠的師侄輩嘛,做戲做全套,你就當幫我個忙。”陸葉兒翹了翹嘴角,道:“雖然如此,但你別想我叫你叔叔!”

秦征卻已經接口:“乖!”不等陸葉兒發出薄怒,已經扶了她出來。

雷炎畢竟是少年家,口沒遮攔,見到陸葉兒後問道:“正一宗不是道門嗎?還有女弟子的啊?”

秦征隨口就胡謅:“怎麼沒有?我們張家雖然不收外姓女弟子,但自家女兒,學習道法卻也不是沒有的事,只是女弟子甚少下山,所以外人不知道罷了。”手在陸葉兒背上一拍說:“我這個侄女兒,可是我們掌門的嫡親孫女呢!”

正一宗張家雖是道士,卻不禁婚娶。三人聽說陸葉兒是玄門五老之一張椒的孫女,臉上都現出幾分訝意來,均想:“原來是龍虎山的千金孫小姐。可惜長得實在太丑!”

陸葉兒卻暗中在秦征臂上狠狠一扭,恨他給自己亂安身份,她這時已恢復了兩三成的功力,手指上的勁力已足以捏斷精鋼,貼身施為之下,秦征縱有金剛洞神護體也十分吃痛。秦征受她一捏,卻還得忍住痛,臉上的微笑半點也不敢斷。

那漁女道:“幾位,隨我來吧。”

便在前引路,這片樹林道路曲曲折折,有些樹木山石甚至還會移動,有那漁女在前引路,一路上竟然未遇到一個秦兵。

若論布陣通玄,當世自以星弈門天下第一,但青羊子博學通才,於陣法也有極深的造詣。秦渭和星弈門頗有淵源,對兵陣之學所知也甚博,秦征既得乃父傳授,在上青羊宮之前就已頗識奇門遁甲之術,入玲瓏塔後又領悟了上乘陣法玄學的奧妙,理解更深一層,但這時沿路細看這片密林時,其中奧妙也十未得一。

走了約半個時辰,竟回到了丹江江邊,秦征奇道:“難道桃源鄔壁不在深山密林之中,竟在丹江沿岸不成?若是這樣,秦軍怎麼會到現在還沒找到?”

當時五胡亂中原,漢人承受着前所未有的重大災難,北方的老百姓,能南遷的都南遷了,沒法南遷的則糾合宗族鄉黨,屯聚堡塢,據險自守。北方漢人屯聚堡塢,想要久支歲月,則需要既有險要可守、泥土可以耕種以及有水泉可以灌溉田畝這三個條件,而要滿足這三個條件,最理想的地方則莫過於山頂平原而有溪澗水流之處。

北方漢人避難於高山峻岭中的這種情況,同根同源的南方漢人也多知曉,秦征自幼長年走南,自也聽說過這情況,所以這時見小船不往溪源山頂走,卻回到丹江邊,不免奇怪。

那漁女也沒回答,只是和那趙伯開了船,上船之際,秦征習慣地以“應言應象界”搜尋小舟,發現船下伏得有人,只是依方位推斷那人不是藏在艙中,而是貼附在船底,料來不是桃源的人,微一沉吟,竟不揭破。陸葉兒顯然也發現了此事,但見秦征沒出聲,也就不開口。

小船在夜色中逆流而上百餘步,又轉入一條溪流。這才緣溪逆流而行,漁翁掌舵,漁女在船頭模擬水聲鳥鳴,秦征一開始還道那是暗號,心想:“可別讓她帶了我們進了迷途!”臉上若無其事,手卻暗中摸進了八寶袋,從裡頭摸出一種“印記香”來,他如今的修為也不用彈指送香,心念一動,便有一股無形真氣將香氣送到岸邊,盤繞在江畔草叢間——這“印記香”正是破迷宮的神奇香料,沿途留下香氣,回頭便能尋香回歸。

同時秦征更布開應言應象境界,要看周圍有無埋伏,但許久沒感應到有人接應,陸葉兒卻從漁女的水聲鳥鳴中聽出韻律來,心中贊道:“好一曲《流水》!”

她心中這一贊不知不覺流於心語,雖是心贊,卻如普通人脫口而出一般,旁人沒發現,秦征卻感應到了,便用心語問她:“《流水》?”

陸葉兒也用心語回應:“嗯,這是古曲《流水》,小姑娘的喉音可好得很哪,多半得過名師指點。大概她是不想引吭高歌引起秦軍的注意,但模仿鶯燕出谷、水流蕩漾之聲,裡面卻是《流水》的韻律。”

秦征未曾真正地學過音樂,但他心思較為純凈,而所修習的三大神功——佛門禪定、道門九訣、心言心象——又都是極能涵養人性靈的神通,因此靈氣甚足,一經陸葉兒啟發,再細心聆聽時,果覺那漁女櫻唇微啟,隨口輕啜,既是純出無意,卻又自有一股韻律,漸漸竟忘了探察暗記之事,而沉醉在這美妙的韻律之中,聽到好處,脫口低聲讚歎道:“好一曲《流水》!”

那漁女呀了一聲,眼中露出驚喜的神色來,陸葉兒卻瞪了他一眼,那漁女看着秦征道:“張叔叔,你……你聽得出是《流水》?”

秦征嘻嘻一笑,說:“別叫我張叔叔,顯得我老,不嫌棄的話,就叫我聲張大哥吧。”那漁女臉上一紅,看了陸葉兒一眼說:“我要叫您哥哥,卻得叫張姐姐什麼?亂了輩分,可不大好。”

秦征笑道:“咱們各交各的,不妨。反正我這侄女跟我也沒大沒小。”說得陸葉兒又將秦征狠狠一瞪。

那漁女低低應了一聲,臉又紅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