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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征趕緊收攝心神,正要設法將風勢減緩,卻聽前方有簫聲在狂風巨浪中傳來,曲意中和平正,卻又不奪歌者之勢,只是恰到好處地響應着,雷炎繼續高歌,歌聲卻不知不覺地被這簫聲牽引,陸葉兒等便知有高人相助,秦征心道:“我的功夫究竟尚未十分精純,一發諸於外便往而不復,功力究竟還差了點。”又想:“這簫聲透過重重浪花傳來,竟能助我理順風勢,這桃源之中果然有高人!嗯,莫非是那個‘風之守護’管仲平?”

這時前方已出現了一個亮點,想是出口已近,雷炎也唱到了收尾:“下品寒門聽天命,衣冠名士已南渡!恆子三伐終無功,祖逖壯志空起舞。中流擊楫作慨歌,看何日,規復故都滅五胡!”

倏一下小舟飆了出去!重重落在一處積水中,同時天地為之一亮!而秦征的歌聲猶自遠遠飄揚開去,一個清亮的聲音讚歎道:“好!好!好個‘規復故都滅五胡’!”

習慣了洞外的光亮後,秦征等才發現小船已停留在一個數十里方圓的小湖泊當中,湖泊對面有一條小溪注入活水,湖泊靠山壁處則有一個山洞瀉出湖水——而秦征他們正是從這個洞中出來的,而出洞以後他們舉目望去,但覺這山谷中的天空極高極大,土地開闊無比,一邊是湖水延綿,一邊是山坡草地茵茵,地平線盡出,似乎還隱隱可以看見大片的農田。

不但秦征,連陸葉兒也看得詫異非常,均想:“這秦嶺之上,哪裡找得到這麼大的一片地方?再說這麼大的一片地方,苻秦的軍隊怎麼會找不到?”兩人猛地想起自己方才進來時的情景,忽又有所領悟:“難道我們還沒有回復原狀?難道不是因為這裡地方很大,而是我們的人依然很小?”

陸葉兒暗中駭然:“反太極!真的是反太極!這定然是星弈門的絕頂高手,才有可能利用反太極布設出這樣一個地方!”想到這裡,秦征與陸葉兒都不由得感嘆星弈門的神奇奧妙。

卻見湖邊上坐着一個儒冠白袍的男子,身材清瘦如竹,容顏溫潤如玉,第一眼望過去似乎二三十歲,再一看又覺是三四十歲,但從他功力之精純看,又覺得非四十年功力莫辦,手執一支洞簫,也是翡翠打成,月季兒跳了上去,叫道:“二師兄。”

那美男子微微一笑:“季兒,回來了。”卻朝小舟看來,道:“剛才高歌‘規復故都滅五胡’的,卻是哪位英雄?”

雷炎青澀一笑,說:“管叔叔,是我啦。”

那美男子甚至驚訝:“是你?”

雷炎剛才那場高歌乃是在秦征的激發下超水準發揮,高歌時的聲音也和平常說話的聲音不大一樣,加之桃源中人很少聽雷炎唱歌,所以那美男子一時之間竟然沒認出來,嘖嘖稱奇,又道:“剛才這首七言歌,是你師父作的吧。”雷炎應是。

那美男子點頭道:“我覺得也是,此歌修辭不算雅正,不過貴在氣勢雄渾!你師父做的好,你唱的也好!”

秦征反而一怔,暗道:“這歌是孫宗乙作的?他竟有如此心胸?”

那美男子已望了過來,打量了一下秦征,又打量了一下陸葉兒,問道:“然則激蕩洞風的,卻是哪一位高手?”

陸葉兒淡淡道:“我沒這本事。”秦征則笑道:“高手不敢當。”

月季兒在旁邊說了秦征的來歷,那美男子道:“呀!十年不上龍虎山,不意正一宗竟出了張兄這等俊傑。唉,我們蜷縮在這桃源之中,如今都快成井底之蛙了。”

秦征一聽心想:“此人上過龍虎山,那說話可得小心了,別讓他聽出破綻來。”

陸葉兒看着他手中那支洞簫,心道:“難道是他?”脫口吟道:“竹管勝絲弦,風流洞歌仙。”

那美男子子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好眼力,竟然窺破了在下的來歷。但‘竹管勝絲弦’一語,卻不敢當——我大師兄會生氣的。”

秦征以心語問道:“這兩句詩卻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大師兄會生氣?”

陸葉兒斜了他一眼,也用心語道:“還做我叔叔呢!連玄門五宗第二代里的佼佼者都不認得!”卻不肯解釋,把秦征恨得心中暗惱,陸葉兒已轉向那美男子道:“江東紈絝子弟、閨閣少女,無人不盼與洞歌仙把酒和歌,可卻都不知道管師叔竟然在這桃花源中獨享山水呢。”

秦征一聽他姓管,心道:“這人果然就是大呂先生的弟子、桃源的風之守護管仲平!那晚聽他與青琴子斗樂,功力明顯在我之上。‘竹管勝絲弦’,竹管說的應該就是他,那麼‘絲弦’指的又是誰?”忽又想起:“啊!季兒叫他二師兄,那她豈不也是大呂先生的弟子?那剛才為什麼一開始還叫我師叔?雷炎又叫她月姐姐。”

卻聞管仲平笑道:“小姑娘謬誇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與你似曾相識。”

陸葉兒一掩臉說:“我哪裡見過師叔,久仰大名罷了。”

管仲平道:“小姑娘靈氣逼人,不知令尊如何稱呼?”

陸葉兒偏着臉,不肯撒謊,但又不願失信於秦征,壞他的事,秦征正要接口,卻聽嗒嗒聲響,遠處走來三個皓首白須、拄着拐杖的老人,月季兒忙迎了上去,叫道:“麻爺爺,陶爺爺,祖爺爺,你們來啦。”

帶頭的那姓麻的老人道:“季兒,你這次接到了什麼人回來?”他年紀雖然極老,但腰桿仍然挺得筆直,甚見威嚴。

管仲平道:“麻叔,是正一宗仲字輩的高手,我大師兄張伯寧,以及宗極門沈宗同師兄都還沒到。”

那老者點頭上前道:“原來是正一宗的仙師!老朽麻公復,這位是陶公慎,這位是祖公廷,我們三人,乃是這桃源村三老。”

陸葉兒見他們三人身上雖有武功,卻不像是絕世高手的模樣,而且年紀已老,精力頗衰,眼珠一轉,就問:“那殺胡令主,卻是哪位?”

麻公復看了陸葉兒一眼,月季兒在旁補充了一句,說這位“張遙”乃是張椒的嫡親孫女,麻公復訝然之餘,道:“原來是龍虎山的嫡派傳人到了,失迎,失迎。”

陸葉兒道:“公公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這話說得有些唐突無禮,但眾人想想她的身份,卻覺得張椒的孫女有點頤指氣使、不顧尊卑的大小姐脾氣正在情理之中。

麻公復一笑,陶公慎道:“這裡不是講話的地方,不如我們先到村裡再說。”

秦征笑道:“就該這樣!”回頭罵陸葉兒道:“你啊!沒大沒小的,以為這裡還是龍虎山么?”陸葉兒瞪了他一眼,旁人見了,卻只以為是千金孫小姐在使性子。

雷炎在前面引路,管仲平看了陸葉兒走路的姿勢步伐兩眼,忽然道:“張姑娘莫非是重傷初愈?”

秦征和陸葉兒都是心中一凜:“這個管仲平眼光好厲害!”秦征代為答道:“我們在外面遇上了一個大魔頭,我侄女受了點傷,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只是真力尚未全復,還需要調養幾天。”

雷炎道:“是投靠了苻秦的那幫人么?哼!”

管仲平則微微一笑,說:“兩國交戰、各為其主而已,有個勝負傷亡都沒什麼好憤怒的。回頭讓你丁師叔為張姑娘開一個補養的方子,養身助氣。”

眾人沿着小溪走了十餘里,轉過一片山壁後,地勢更是豁朗,一眼望去,平曠的土地上儘是開墾出來的片片農田,有麥田,有瓜果,間有草地,良田依傍着溪流,又有水渠將流水引入良田各處,草地靠着山坡,上面散放着牛羊,地勢低洼之處又有魚池,池中種有水草,偶有肥魚跳出水面,濺出點點漣漪。

良田魚池之後,是一片桑林,桑林之後是一片屋舍——那想必便是桃源村的村落所在了。

田野之中阡陌交通,屋舍之間雞犬相聞,田中正在耕作的男女,見有外人來到都停足觀望,垂髫小兒則奔近前來,圍着秦征等拍手唱着童謠,這些孩子身上穿的都是布衣,禮節上不像士卒子弟那麼講究,但也不至於如外頭窮人家孩子那樣衣不蔽體,有幾個流着鼻涕,還不小心擦到了秦征身上。

陶公慎等不住道:“孩子們,孩子們,到別處玩去,這是貴客。不可唐突,不可唐突。”

秦征哈哈笑道:“不要緊。”看着這些奔近的孩子,心道:“朱老夫人說,我是在這裡出生的,幾歲大了才出去……我怎麼完全不記得了,若她老人家沒記錯的話,那麼……那麼我當年是否也是這群孩童中的一個?唉,我要是在這裡長大,那可不知有多快活!”忽又想起朱融楊鉤來:“幸好這些年有朱伯伯和楊鉤哥,若沒有他們,或許我會積恨成執,說不定現在就變成一個怪人狂人了。”想到這裡,又為父親秦渭的深慮而感慨。

陸葉兒在江東時什麼富貴奢華的場面沒見過?但這時也被這裡安樂祥和的景象所吸引,暗道:“這桃源村雖然沒有雕樑畫棟,肥馬輕裘,卻真是一片世外樂土。這裡的孩子既不需要像外頭寒門子弟般要忍飢挨凍,卻也不用像豪門子弟般受盡各種富貴荼毒。我若能從小活在這裡,自食其力,也會遠比在家中鐘鳴鼎食卻毫無自由來得開心。”

月季兒將他們引到一處茅屋前,陶公慎說道:“本待設宴為兩位洗塵,但仲平道這位張姑娘重傷初愈,今晚似宜早歇,因此我等便想請兩位先在此宅休息,待張、沈諸賢到達,鄙村再殺雞設酒,為各位洗塵。桃源村屋舍鄙陋,還請諸位不要見笑。”

秦征道:“如此安排最好。”

陶公慎又道:“我桃源除了四大守護之外,尚有天干十將以及幾位守護的弟子,與兩位都還未認識,眼下局勢正緊,桃源日夜都有人巡邏,請兩位夜間請勿亂走,免得誤入機關或者撞見輪值高手,生了誤會,那就不好了。”

秦徵答應了,陸葉兒忽然又咦了一聲,道:“這戶人家,原本姓玄么?”

秦征抬頭一望,只見門楹之上刻着一個“玄”字!心頭不禁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