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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征出關之期已近,若朱融和楊鉤再等數日,或許就連這封信都不用留了。玲瓏塔內,秦征在一種忘我的狀態下參玄,這等靜坐功夫,只有局中人才知其中苦樂,外人看去只覺秦征好像就一直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真到了入定境界,十年也有如一日。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等他從入定中回來時,周圍暗伏的雷霆卻已對他無害——這與負心人消耗掉雷電不同,負心人是以身為活人劍,使雷電不能傷他,秦征卻是經過三年靜修,身心與玲瓏塔中的雷機相通相融,自然不相為害了。

他左手一伸,陰輪落入掌中,右手一探,陽輪也飛了過來,雙輪合一,便成太極,秦征心中欣喜:“我這雷機既成,按‘負先生’所論,便可與當世一流高手一較雄長了。”他心知自己已達到“心雷動”的境界,只是如何更進一步,達到“天雷動”卻毫無頭緒,因此他又在塔中多坐了好些時,終於還是再無所得,心道:“第五層的八卦爐已被‘負先生’破了,上去也無用,未經八卦爐,那噬魂陣我多半就承受不了,不如且出塔去,或許另有機緣也未可知。”

他下樓推開塔門,塔外太陽當空,卻是白天。也不知道自己在洞中困了多久,御風回到觀中,叫道:“朱伯伯,楊大哥!你們快出來,我出關了!給你們瞧瞧這第四層的法寶太極輪。”

但叫了好幾聲,觀中卻只有自己的回聲,他心中奇怪,急急到各個房間尋找,哪有半個人影?

秦征這時早將朱融、楊鉤當親人一般,出關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來跟他們報喜,不料卻見不到人,整座青羊宮空空如也,心想:“莫非他們下山採辦東西去了?”

等了半日,仍然見不到二人蹤影,忽然想起:“糟糕,莫非有外敵入侵,把朱伯伯、楊大哥都擄走了?”擔心起來,用玄光井搜尋全谷,卻無打鬥跡象,三清殿案前楊鉤留給他的書信也不知去向,倒是在朱融的房間找到了他裝各種符籙、香料、迷藥的八寶袋,旁邊還掛着虎頭尺。

秦征心道:“這兩件東西,朱伯伯除了洗澡睡覺輕易都不離身的,如今也丟在這裡,多半是敵人厲害,他們粹不及防便失手被擒了!”有了負心人闖谷的殷鑒在前,越想越覺得真,趕緊朝觀外跑去,手裡猶抓着那八寶袋,遍尋谷中,都沒蹤跡,正想:“莫非他們捉了朱伯伯和大哥之後就走了?”

谷中既然沒有,便出谷外尋找。這六年來他未踏出青牛谷一步,這時忽然要離開,踏出山谷之際不免有些猶豫,但惦記着朱融、楊鉤的安危,還是毅然出谷,一路尋着線索,直到天色將晚才回來,心想:“最好朱伯伯和楊大哥只是出外散心……”他實在很希望兩人突然回來,給他一個驚喜。

忽然玄光井泛起一陣漣漪,不等秦征操控便自動對準了玲瓏塔——這玄光井與玲瓏塔乃是青牛谷兩大樞紐,一處有事,另外一處自然便有感應,漣漪平定,漸照漸近,看塔門時,赫然破了一個大洞。

秦征暗叫一聲“不好!”

匆匆趕往後山,進玲瓏塔,到了第四層,但覺雷雲淡薄了許多,顯然剛有敵人通過,心道:“來的果然是高手!”八卦爐早破,第五層倒也沒什麼障礙,但到了第六層,原本該在的血葫蘆卻不見了,秦征心想:“‘負先生’乃是信人,他既說沒帶走血葫蘆,那便不會帶走血葫蘆,看來此寶已經被偷走了。”又要上第七層,大門卻緊閉難開,秦征感應到上面靈氣充沛,心想:“師父的紫氣金身應該還在。”

回到基層,只見塔門那個洞已經小了很多——原來這玲瓏塔真是一件異寶,塔門雖一時被人攻破,但寶塔本身卻自有一種修復能力。

秦徵才走出塔外,突然感到後山一陣異動,心道:“好像有人在後山?”

權衡了片刻,決定過去看看,當下御風而起,玲瓏塔位於後天峰北巔,那靈場異動處卻在山南一處懸崖邊上,秦征御月夜清風,在青草上飛行,到了那懸崖附近,卻見皓月底下一片殷紅,懸崖之上飄着一個拳頭大的紅色葫蘆,那葫蘆遍體泛赤,如欲滴血。

秦征心道:“果然是血葫蘆?”

那血色葫蘆下卻悄立着一條人影,天色昏暗,看不清面目,只隱約見到那人一身白衣,背負寶劍,又走近了兩步,心想:“這人能上第六層寶塔,功力怕不在我之下,得小心了。”

飛到那血葫蘆附近,只聽那人對着血葫蘆呼喚着:“陸葉兒……陸葉兒……”

秦征微微一怔,心想:“他要捉一個叫陸葉兒的人嗎?”

此刻夜風習習,這山上並不見有第三個人現身,秦征正奇怪時,葫蘆底下那人竟自己應承了,跟着便感覺血葫蘆下那人似乎有離魂之徵兆。

眼下秦征隨着功力日深,識見也已非當年可比,這時他已知道天下間的寶物神兵,若用與人的精、氣、神三寶的關係來說,可劃分為存精、住氣、棲神三大類,而其中猶以棲神系最為罕見,存精、住氣是能夠留存人的元精、元氣,而棲神則是能夠保存人的元神,元神一物最為虛無縹緲,因此凡是棲神之寶,除了本身材質奇特之外,內部構造也極為複雜,換句話說簡直就相當於一個仿造的腦器,而血葫蘆就是這樣一件棲神之寶。

據青羊子的筆記記載,這血葫蘆是能攝取敵人魂魄的,但要成功攝魂,除了施法者功力甚高之外,中間卻有好幾個難關,如要選好時段,配合陰陽時節,布下陣勢,此外還必須誘使敵人的元神與血葫蘆產生響應——可能用血葫蘆的既是高手,則他的敵人自然也是高手,高手對敵之時防範必嚴,誰會這麼容易中計?所以當時秦征讀到這則筆記時不免笑這血葫蘆號稱至寶,其實卻無大用處。只有在噬魂陣中,那血葫蘆才能自主發揮強制奪魂的威力,但敵人只要避開噬魂陣,這血葫蘆豈非又無作用了?

這時見那人自己呼喚自己的名字,跟着自己答應——那是主動和血葫蘆內部的靈場波動相互響應,秦征不禁大奇,心想:“這傢伙在沒有陣法的情況下竟然也能使用血葫蘆,看來念力修為不低,可他拿了血葫蘆,竟是要來收自己的?天下事真是無奇不有!”

雖然這六年來秦征未專門在心宗神通上用功夫,但道門講究精氣神全面修進,功力既深,心力定力也就與日俱增,“應言應象”界的感應力也就比當年強了數倍,將葫蘆底下那叫“陸葉兒”的人離魂時的靈場異動感應得一清二楚,但覺對方的元神被血葫蘆吸出,然而出竅之元神只在葫蘆口一觸,跟着就縮了回來,同時便聽那人尖聲驚叫,整個人萎頓在地,喃喃自語:“還以為能把元神寄存在裡面,沒想到這葫蘆里不但有寄靈之寶,更有傷人元神的東西!”

秦征聽了這話,心中莞爾:“據‘讀字洞’手冊記載,這血葫蘆何止傷人魂魄,就算你是已經練成神遊物外的心宗大高手,魂魄被收進去個三天,那也得魂飛魄散。這人費了這麼大的功夫,竟然就是為了把自己的魂魄放進去,這不是找死么?真是蠢得可以。”忍不住哧一聲輕笑。

他笑得雖然小聲,但那少女卻已聽見,手一揮收了血葫蘆,整個人跳了起來,喝道:“誰!”

秦征見被發現,也就不躲躲閃閃了,御風而出,漂在半空,在那人十步之外懸住,那人咦了一聲,贊道:“御風而行,了不起!你是青羊子的弟子嗎?”

這人一直背着身子,這時轉過身來時,離得又近了,秦徵才看清是個女子,年紀不大,但卻長得極丑——眉毛又粗又濃,鼻子又高又大,兩邊臉頰都是麻子,一雙耳朵大得招風,光耳垂就有兩寸,面目五官沒一處端正,秦征一見之下,就不想看她第二眼,只罵道:“你個妖女,好大的膽子,竟敢犯我青羊宮,偷入玲瓏塔,盜寶害人!”

那丑少女把血葫蘆往身後一藏,笑道:“這血葫蘆我只是借來用用,別說的那麼難聽,誰害人了?”她人長得極丑,聲音卻很甜。

秦征喝道:“你這妖女臉皮真厚,偷了東西卻說借,識相的趕緊把血葫蘆交出來!還有,你把我朱……”他本想說“朱伯伯楊大哥”,但一轉念,心想如今大秦都以為青羊子未死,便道:“我師父、師兄呢?你是不是把他們給害了!”說到這裡當真聲色俱厲。

那少女呆了一下:“你師父?你是說青羊子?你師兄叫楊鉤?啊,你就是那個叫秦征的。”

秦征喝道:“不錯!你把他們怎麼樣了?還有,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那少女失笑道:“我能怎麼樣他們,你師兄有多大本事我不知道,但你師父我倒還不大敢惹,我若不是怕他,這兩天就不用這麼偷偷摸摸的了。”

秦征心想:“看她這神情不像說謊,嗯,她若認定了朱伯伯是青羊子,那多半等閑不敢近前。”

他正想着要怎麼處置這事,那少女已道:“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這血葫蘆就算我向你們青羊宮借一借,謝謝咯。”說著就要走。

秦征御風而起,倏一下繞到她身前,哼了一聲說道:“留下血葫蘆!”

那少女作了個鬼臉——她本來就丑,作了這鬼臉自然丑上加丑:“小氣鬼!”

“什麼小氣鬼!”秦征氣得罵道,“還有你怎麼會知道我和我師兄名號的?看來他們失蹤一定和你有關!哼!不但血葫蘆要留下,你的人也得留下。”

那少女笑道:“你真要留下我么?”

秦征斬釘截鐵道:“當然!”

“那好。”那少女道:“你來試試看。有本事留下我的話,我二話不說跟你回青羊宮。”

秦征見她這麼有自信,又想起她能上第六層玲瓏寶塔,多半身懷絕技,要不然也不敢上青羊宮盜寶,反而沉住了氣不妄動。那少女見他不動,說道:“怎麼還不出手?你不出手我可就走了。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