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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征這麼想的沒錯。自襄陽被秦軍攻破,天下玄門術士、武道高手紛紛打起了投靠長安的主意。這次苻秦藉著圍剿“殺胡令主”之機詔發天下玄門武林,也是有試試玄武之士人心所向的意圖,結果詔書一發,應者雲集,連一些多年不問世事的世外高人、秘密門派也都出來了。秦主苻堅自然大喜過望,即命他們隨朱序來攻打桃源,既是要試試他們的忠心,也是要試試他們的能耐。

王皮引着秦征,先見過朱序。篝火下秦征定眼一瞧,只見朱序四十餘歲年紀,雙眉飛淡,容貌儒雅,像儒生多過像武將,反而不如乃母臉含煞氣。跟着王皮又給秦徵引見了朱序右手那位老者,這老者額頂光滑如鏡,不知是天然禿頭還是修鍊某種神通所致,見到王皮來睜開眼睛點頭示意,秦征向他行禮時卻沒站起還禮。青羊子何等威名,眼下又正得秦主寵信,秦征身為他的高徒,就是茅雲子等人也都等着巴結他,哪知道這個老者卻大喇喇地坐在那裡坦然受禮。

秦征可不是那種沖淡恬和的好脾氣,見他這樣心想:“這老頭好大的架子!”王皮就給他引見,道:“這位是素靈派的牽機子老前輩,丹辰子老前輩的師弟。”秦征大吃一驚,心想:“素靈派也歸附苻秦了?”忙又行了一禮,貌似隨口其實暗含試探地道:“不想素靈派也遷回北方了。”

素靈派在五胡亂中原以後遷到嶺南,歷代皆受大晉敕封調度,如今南北相攻,秦晉不兩立,其門人若是投靠苻秦,要麼就是背叛師門,要麼就是素靈派有北遷之意。

忽聽牽機子對面一個人冷冷道:“丹辰子應該還沒到長安,不過他的師弟徒弟,入秦的卻已不少,想必早晚是要北遷的了。小子,你可小心些,別以為你師父和丹辰子齊名就有幾分香火之情,人家可是眼紅着你師父爭寵呢!”

牽機子聽到這句話怒目而視,秦征順着望去,卻見那人背負長劍,座位在王皮下手——按這篝火夜宴的座位排序,他的地位分明是僅次於牽機子了,這時出言諷刺,顯然是不服。

王皮慌忙打和場,給秦征介紹,藉此來沖淡牽機子與這人的尷尬:“玄鶴老弟,這位是來自樂浪海外東倭島的邪馬台正大俠,你可得認識認識,邪馬台大俠一身修為足以列入當代十大劍道宗師之列!你們兩位一個是道門新秀,一個是武學宗師,正該多親近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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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浪海外東倭島:漢朝在今天北朝鮮平壤一帶設立了樂浪郡,那一帶的海域被稱為樂浪海,屬今天黃海的一部分。

邪馬台:邪馬台,古代國名,在今日本,三國時曾向魏朝貢。“邪馬台正”是以國為姓,姓邪馬台,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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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整個宴會數十名高手中就有好幾個人忍不住咦、哦、額的幾聲,顯然頗為詫異,坐在最末那一桌一個麻子更是重重地嘿了一聲。

天下間學劍之士何其之多,尤其是當代,武道高手排在前三位的就都用劍。別的門派不說,單是宗極門一脈,劍法高手就不知有多少,真可謂劍道興盛之世。若是別人聽到王皮如此恭維勢必趕緊謙遜,這邪馬台正卻眼中微帶不耐,似乎認為王皮說他可列入“十大劍道宗師”還把他看低了。

秦征在劍道上也有甚深造詣——他心目中的假想敵是宗極門,自然對此道極為上心,尤其見識過凰劍湛若離的劍法之後,那更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了。這時忍不住輕輕一笑,說道:“小道對劍法的事情所知不多,只聽當今世上若論劍道首推劍宗三傳,邪馬台大俠劍法通神,卻不知和劍宗三傳相比誰高誰下。”

邪馬台正冷笑道:“可惜,我三十多年前離開中原的時候,還只聽過無爭劍,‘劍宗三傳’的稱呼都還沒出來呢,六年前再回中土,卻至今還沒機會遇到他們。”

最末席那麻子笑了起來:“哎呀,天下十大劍道高手之一,竟然沒跟劍宗三傳切磋過,那可真是可惜得很哪!”語氣中頗有揶揄之意。

兩人相距雖遠,邪馬台正還是斜了那麻子一眼,問:“怎麼,你要試試?”這些人雖然都已經投效苻秦,但平時散居五湖四海,眼下雖然聚在一處卻是誰也不服誰。

那麻子哎喲了一聲,笑着說:“我可不敢,我還沒這麼喪心病狂。”

王皮哈哈一笑,說:“邪馬台大俠雖然未有機會和那劍宗三傳比試,不過劍宗三傳都是出自宗極門,而邪馬台大俠當年就在洛水河邊遇到了一個宗極門的成名高手,有過一戰。”

秦征對宗極門的事最為掛心,就問:“誰?”

王皮笑道:“這人玄鶴老弟你也認識,就是孫宗乙!”

秦征眉毛一揚,輕輕啊了一聲,孫宗乙為宗極門四大護法之一,二十多年來仗劍行四方,名聲十分響亮,場中幾乎人人都聽過他的名頭,連那麻子也道:“孫宗乙大俠威震武林,乃是當世一流高手,卻不知洛水邊上那一場激戰,勝敗如何?”

王皮笑道:“勝負是有,激戰卻無!當時孫宗乙出盡了全力,邪馬台大俠卻劍未出鞘,只是隔鞘一震,一招之間孫宗乙便受傷吐血!邪馬台大俠手下留情,也沒再追擊,任他離去,但他自此銷聲匿跡,多半是沒臉再出江湖了。”

眾人原料定王皮既拿出孫宗乙來,此戰必是邪馬台正獲勝,但誰也沒料到孫宗乙竟非邪馬台正一合之敵!這番話全場聽了無不震驚,就連秦征臉上也露出懷疑之色,他是曾見識過孫宗乙劍法的,雖然對這個人恨之入骨,但心中對他的劍法卻評價頗高,自忖以自己眼下的修為遇上了孫宗乙也不一定能勝過對方。

末席那麻子更是叫了起來:“劍未出鞘就震傷孫宗乙大俠?這不可能!那除非……除非是上九先生,否則我說什麼也不相信有人能一招就傷了宗極門的護法!”

他幾次出頭說話,秦征也注意上了他,見他長相乃是一個中年,但口音卻略有些稚嫩,與他的長相不匹配,又聽他對孫宗乙口口聲聲必稱大俠,心中不免生出一些懷疑來。

王皮笑道:“這事可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小可親眼所見,洛水邊上一戰發生於六年前,之後孫宗乙便一蹶不振了——各位想想,這六年中,可曾聽過孫宗乙的什麼消息么?”眾人各自轉念,果覺這幾年沒聽過這位宗極門護法的傳聞,王皮又說:“而且目睹此戰的還不止小可一人——”手往牽機子一擺,說:“牽機子老前輩當時也在場。”

所有人的眼光都朝牽機子瞧去,顯然是在向他求證,牽機子對邪馬台正顯然絕無好感,但以他的身份卻不能睜眼說瞎話,甚不情願地道:“不錯,是有這事。哼,孫宗乙名頭不小,不料卻在人家手下走不了一回合,真是丟人現眼!”他這話雖然是在借貶低孫宗乙來貶低邪馬台正,但無疑卻坐實了王皮的說法,場中便有十幾人發出了驚嘆之聲,這次卻是驚訝中帶着佩服。

忽聽錚一聲響,這一聲琴音難聽之極至極,琴音一發,場中的練氣之士全都覺得真氣一陣跳動,甚至就是秦征這樣的修為,被他琴音一干擾也感到心浮氣躁。他內心吃驚,循琴音望去,卻是坐在牽機子下手的一個長須老者,這人身穿麻衣,別人的桌子上都擺滿了酒菜,他桌上卻擺着一張七弦琴,此時左手按住琴弦,慨嘆道:“聲名之成,多出於機緣,玄武中人常將‘玄門五老、劍宗三傳’八字掛在嘴邊,其實這八人的功夫,最近十幾年又有幾人見過?究竟盛名之下有多少真實功夫,只怕也難說得很。”語氣之中,似乎對“五老三傳”都不怎麼服氣。

他右手又是一揮,秦征這時已有防範,卻還是被他牽引得心臟一震,心中對這人充滿了忌憚,暗道:“好厲害!他這麼隨手一揮便震得我們心神不寧,不知用上了幾成功力?”

王皮忙給秦徵引見,道:“這位是青琴先生。”不過卻連他也不曉得這位青琴先生的來歷。

主人席上朱序笑道:“天下間藏龍卧虎,能人甚多,不過五老三傳能享大名,斷非偶然。”

那青琴先生撫着長須,說道:“但願如此!我聽說五老之中有一位深通樂理,若是什麼時候能夠遇到較量一番,那定是人生一大快事。”

這幾句話言語間甚顯唏噓寂寞之意,秦征心道:“他居然還想和大呂先生較量!”他知道玄門五老中以樂道通神著稱者是廣陵派的大呂先生,秦征對大呂先生的樂理玄功並不深知,只是想這位大呂先生既與師父青羊子齊名,一定也是不世出的絕頂高手。

末席那麻子忽冷冷道:“這位青琴先生,你也不用嘆氣,你的音波功到別的地方也許找不到對手,但這次既有份參與圍攻桃源,多半能如你所願!”

青琴先生哦了一聲,問:“怎麼?難道那位大呂先生也在桃源之內?”

那麻子尚未回答,王皮已道:“不錯,據可靠訊息,玄門五老之一、廣陵派的大呂先生,晚年就隱居在這丹江桃源!”

場中數十位高手同時啊了一聲,秦征也大感意外,但想到此行或許能遇見天下樂道第一高手,內心深處又隱隱生出了幾分興奮。

他自進入這個篝火夜宴之中,眼見不但高手眾多,而且這些高手一個強似一個,再加上有名將朱序作為統帥,數萬大軍作為增援,便覺攻打桃源一戰真如那位嚴先生所說,“強弱懸殊”,太無懸念。直到聽說大呂先生竟在桃源之中,這才覺得事情或許還能有變數!

正思間,忽聽一人大笑道:“好!好!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