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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莫懷輕輕一嘆,說:“這是箕子冢的瞬息挪移之術么?罷了,罷了。我們走不掉的。”推開秦征,盤膝坐在井旁,暗自凝聚內息。

朱融取出一個盒子來——秦征便猜那是控制機關人的樞紐,那魅女看了朱融一眼,媚笑着問:“老先生,你要幹什麼啊?”

只被她看了一眼,朱融就全身一震,抖着牙關說:“我……我叫他們回去!”心裡有一個聲音直叫:“發動銅人攻她,發動銅人攻她!”卻又有另外一個聲音蓋了過來:“不行!這八個銅人奈何不了她,現在發動銅人只會觸怒了她,事情只會更糟,不如乖乖聽她的話,說不定她不會對我們怎麼樣。”

兩種聲音在內心不斷交戰,朱融行走江湖見多識廣,深知心魔傳人最擅長攻敵心志,不戰而屈人之兵,明明曉得自己腦中會出現第二個想法很可能是對方再搞鬼,卻還是按捺它不住,那魅女又是一聲輕笑,朱融手指一顫,竟然屈服,按了下去,那八個機關人果然從地面彈起,退回夾壁之中。跟着朱融全身一軟,坐倒在地。

那女子呵呵笑道:“我本來還忌憚着青羊子,現在看來他根本就不在。你們不發動那機關還好,一發動卻是露了底。”益發地肆無忌憚,目光從他們幾個臉上掃過,對兩個老人似乎完全不感興趣,將虎頭尺往地上一丟,朱融驚喜交加,眼睛不敢看那女子,顫抖着用腳將那虎頭尺掃到身邊,小心翼翼地撿了起來,那女子也不管他,卻先扶起了楊鉤的下巴,楊鉤就如全身癱瘓了一般,竟然全然不知反抗。

秦征喝道:“別碰楊大哥!”

那女子回過頭來,對他嫣然一笑,笑得秦征又是一陣失魂,若非他從小練有《養生主》的功夫,這下子馬上就得痴迷得有如楊鉤了,沈莫懷趕緊伸出袖子攔在秦征面前,秦征這才回過神來,心中駭異,再也不敢正面看那女子一眼。那女子再次逼視着楊鉤的雙眼,她的一雙眼睛忽然變得凌厲起來,楊鉤本來沉醉在她的美色當中,這時卻猛的怪叫一聲,既像是見到眼前美女全身忽然長了蛆蟲,又好像她眼睛冒火把人灼傷了一般,哇哇連叫,捂住眼睛滾到一旁,蜷縮在地上,全身顫抖個不停。

秦征見楊鉤只被她看了一眼就弄成這個樣子,心裡忍不住發毛:“這女人好可怕,這個‘魔’字果然不是白叫的!”

那妖艷女子對楊鉤搖頭道:“不是你。”又看了看沈莫懷,看看他手中的雀侯,道:“剛才是你跟孫宗乙斗劍的,嗯,那應該也不是你……”她的眼光終於落在了秦征身上,臉色卻忽然綻開了笑容,這笑容卻不帶蠱惑之色,反而帶着幾分恭敬:“那麼,方祖師的轉世,應該就是這位了……”

秦征不敢看她,心想心魔傳人行止真是詭異,怎麼對自己卻如此恭敬?秦渭掙扎着衝過來攔在兩人之間,叫道:“不!不是他!是我,是我!”

那妖艷女子看看他的斷手,忽然斂衽行禮,恭恭敬敬道:“這位一定是玄禮泉玄先生了,小女子味青羅,見過當代玄家家主。”行了一禮之後,又道:“玄先生,你確實也是方祖師轉世,可惜年紀大了,隔世寄靈多半是沒法覺醒了。但你這麼一攔,我反而確信這位就是少主了。”忽向秦征伸出一隻皓腕作邀請之勢:“少主,跟我回長白山吧,到了那裡,就不用怕宗極門了。嚴師叔會傳你無上心法,待你神功大成,那時候便殺上天都峰去,血洗宗極門,把玄家百餘年來的滅門大仇一併報了,豈不痛快!”

她人長得柔若無骨,這幾句話卻說得豪邁中帶着狠辣,完全不像一個嬌艷女子當有的言語,秦征聽得心中一動,心想:“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對我行禮,又叫我什麼少主。方祖師的轉世?隔世寄靈……是在說我么?”

秦渭忽然回過身來,喝道:“冰兒!跪下聽祖訓!”

秦征對接踵而來的變故其實難以盡數理解,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因由,但見父親神色極為嚴肅,便跪下了,只聽秦渭一字字道:“祖訓:我玄濟受心魔蠱惑,離師棄道,先甜後苦,慘墮苦海,此生長恨!後世子孫,凡承受我血脈者,不得入箕子冢一步,如有違犯,則列祖列宗將不安於九地之下,以詛子孫之行!”

秦渭念罷祖訓,又喝道:“冰兒,聽明白了嗎?”

秦征聽到,心想先祖竟然立下如此重訓,多半上長白山乃是一種大惡,便說道:“孩兒聽明白了。孩兒不會上長白山的。”

他們父子說話的時候,味青羅也未阻止,待他們說完,才嘆道:“玄老先生,你這又何苦!你明知道我宗留有莫祖師爺的遺訓,我不會對你們用強,可你們想過沒有?上得長白山,你們便是主人,待得少主神功大成,玄家便是天下至尊!威權富貴、恩仇快意都唾手可得,豈不遠勝於在江湖漂泊?這些年來玄家輾轉多方,甚至自貶身份,去求星弈門、雲笈派,受盡了旁人的冷眼與閉門羹!這種日子,玄先生你還想永無止境地過下去嗎?就算你自己無所謂,但是你就不能為小一輩的將來考慮考慮嗎?”

秦征聽得怦然心動,卻聽秦渭喝道:“你不用說了!總之我父子二人絕不會跟你上長白山的!若要去時,三十年前我就已經去了,何必等到今天!”

“那麼,你呢?”味青羅問秦征。

秦渭大聲道:“他也不會去!”

味青羅聲音冷淡了幾分:“玄先生,我不是問你!”再次問了秦征一句:“少主,你意下如何?”

秦征看看秦渭,終究還是說道:“雖然我不明白怎麼回事,但祖宗既留下這樣的嚴訓必有道理,我也絕不敢讓列祖列宗不安於九泉之下!爹爹不去,我也不去!”

秦渭大喜:“好孩子,好孩子!”

味青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真是固執……不過……好吧。”她竟真沒有用強的意思,只是在太乙殿前的台階一坐,雙目一瞑,就此不理了。

秦征問:“你……就這樣?”

味青羅睜開眼睛一笑,她對秦征雖沒有用上媚術,但修為到了她這個地步,舉手投足都散發著攝人的魔力,只這麼一笑,也叫十五歲的少年臉上一紅,味青羅道:“少主,你想我怎麼樣呢?”

秦征道:“你是心魔傳人啊,就這麼輕易放過我們了?”

味青羅聽他這話問得直接,不慍反喜,用一種循循善誘的語氣說:“少主啊,別把奴家想的那麼壞。咱們是心宗,心魔云云,是那些自居正道的人對我們的污衊。我宗自軒轅黃帝分出,為上古四大宗派之一,至今垂二千餘年,宗極門才幾年的根底?和我們比起來,提鞋都不配呢!”

秦征對宗極門沒有好感,聽她這麼說忍不住有些神往,問道:“我們……恩,你們心魔……那個心宗有兩千多年了?”

“是啊。”味青羅正要繼續解釋時,秦渭已喝住了秦征:“冰兒!扶我進三清殿去!”

味青羅冰霜一樣的眼神斜了秦渭一眼,在他們父子二人要邁進門檻時忽道:“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跟少主說。那個孫宗乙功力深厚,若是正面對敵,我也沒把握贏他。方才我是趁虛而入,這才攻入了他的心境,使他的定力出現了一絲破綻,但也沒能給他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以他的底子,最多只需兩日就能恢復。少主,你得小心。”說完了這兩句話便又將眼睛閉上了。

秦渭的腳在門檻上停了一停,終究還是邁了進去,待朱融、楊鉤、沈莫懷都進來後便將門關上,然後便坐倒在地,剛才他在外面和味青羅對答的氣勢都是強撐出來的,這時一泄氣,瞬間便彷彿老了十年。

秦征問父親:“爹爹,這個味青羅,還有她的什麼師叔,還有他們的心宗,還有這祖訓……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秦渭卻默默搖頭,不知是無法回答,還是不願意回答。

楊鉤這時也慢慢恢復了過來,湊到朱融身邊,問道:“師父,這是怎麼回事啊,這個女的,看樣子怎麼好像秦征老弟的手下一樣啊,她說的心宗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