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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征本人的機變速度雖快,但修鍊道門神通既久,受道家無為後發的思想影響,漸漸習慣後發制人,先手意識有所削弱,加上對手是沈莫懷,打內心深處便不願與戰。而沈莫懷只是作風君子,並非迂遲之人,他自幼修習武道,一旦臨戰便搶先手,後退只是給了秦征一個公平一戰的機會,一待秦征氣神交融,劍氣便動,其中的空隙間不容髮!

湛若離曾說:“修玄修武,雖說是殊途同歸,但他們玄門中人發動功法時雖能驚天動地,然亦要受天時地利種種限制,不如我們學武之人,盡在自身精、氣、神三寶中下功夫,因此若是狹路相逢,修玄之士遇上學武之士,我們必能佔據上風!”

這時秦沈兩人正處狹路之變,修武之沈莫懷果然一來就先取得了優勢。

當沈莫懷鳳羽劍揚起,發出的不是劍氣,不是劍壓,不是劍芒,而是一種無可言狀之存在,其劍一出,就像劈開了一扇門,十步之內的一切——包括秦征,全部都被帶進一個語言無法形容的維度。

這是一條彷彿星塵構成的河流,秦征於心念微動間,就發現自己身形幻化,後方就出現數以萬計的自己。

但是秦征卻很清楚,那一個又一個的“自己”不是幻影,而就是數以萬計的“秦征”。

“這裡是……”

他無比詫異,忽然想起了玲瓏塔中《屍子》殘篇的時空理論,心中蹦出一個駭人聽聞的想法來:“難道是……時間具化之境!”

按照《屍子》的理論,天地自然起之於無,無中生有,出現了一個奇點,是為一,一而生二,便是二維之平面世界,二而生三,便是我們所見之三維世界,萬物都在其中。

但三之上,又復有過去未來,這過去未來就是在時間,按照《屍子》的命名,是為宙。時間是每個人都知道其存在的,卻又是每個人都看不見摸不着的,但秦征眼前這個情景,卻似乎是將時間給具現化了。

這條彷彿由星塵構成的漫長河流中,前面是未來,後面是過去。以佛經詞語作為時間計量單位的話,一彈指有六十剎那,一剎那有九百生滅,則一彈指可區分為五萬四千生滅,而在這條時間長河裡,每一個生滅間就都有一個秦征。

所以秦征所見他身後的數萬個秦征,都不是幻影,而就是他在一彈指間的幾萬個自己!

時間的流逝,在這個具化之境中就像變成星塵流水一樣清晰可見。

如果說,秦征所創的“無間宙獄”只是欺騙大腦,使人產生一種時間變化的錯覺,那這裡就是真正的時空洪流!

這裡也和六道宮的異度世界不同,它不是沈莫懷“創造”出來的,因為“第四維”本來就是存在的。

如果說,看到東西為觸覺,聽到東西為聽覺,碰到東西為觸覺,聞到東西為嗅覺,那麼能夠體驗到時間的存在,可稱為“時覺”——普通人是沒有時覺,我們能知道時間的存在,是通過觀察事物的變化來間接斷定。但現在,沈莫懷的一劍卻劈開了時間感應的大門,使那常常被我們忽略的時間感變得真切。

在這條時間長河裡,凡俗世界所看重的種種都成為不重要的虛幻,身體真的有如皮囊,聲音更是一種低級得不需要在此等境界存在的媒介,這裡的“秦征”只是一團紫氣,而不遠處存在着一把劍——秦征判斷那應該就是沈莫懷。

滔滔時間,如水逝去,在進入這個情境的第二個彈指,秦征就發現不但每一生滅間都有一個自己,而且每一個生滅過後的自己,都比前一個自己有所衰變——這就是“老”!

紫氣若無,但究竟不是真的無,它只是一種特殊的氣態能量體罷了,在此時間長河之中,連構成紫氣的細微因子都在衰變——甚至不只是紫氣在衰變而已,便是靈魂似乎也在承受着時間的沖刷。

秦征忽然想起孔子曾慨嘆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聖人將時間的流逝形容為不停流逝的流水,和眼前所見何其相似,莫非千年之前,春秋戰國的爭鳴之中,夫子也曾經歷過如此具化的時間之境么?

在第三個彈指間,秦征又想到,沈莫懷的那一劍並沒有建立一個結界,或者建立了一個新的世界,他只是劈開一扇時空的大門,讓秦征看見第四維的存在。自己和沈莫懷仍然處於現實世界的御花園中,只是他們兩人眼中的世界,已經和御花園裡其他人不一樣了。

只是,便只有這樣么?

望着不遠處的沈莫懷,秦征就要呼喊,就要過去,但只一動念,就發現自身的衰變加速了!

在這條時間洪流里,莫說舉手抬足,莫說出聲言語,就是一個思維念動都會急劇加速自身的衰變——這是秦征在第四彈指間的發現。

他忽然又想起了佛經的一句記載:“如人在荊棘林,不動即刺不傷。妄心不起,恆處寂滅之樂。一會妄心才動,即被諸有刺傷。”其描述與此時情景,又何其相似,只不過帶來傷害的不是荊棘之刺,而是百千倍的加速衰老!

紫氣與念力不動時,這種衰變尚能稍稍控制,稍有動彈,衰變便萬倍加速!

秦征於第五彈指間收束妄動,望向沈莫懷,卻發現懸在時間洪流中的那把劍,和四彈指間就衰變出二十一萬六千個秦征不同,那把寶劍未見其有前,未見其有後——

秦征忽然明白了!

“是活人劍!”

在這條改變了流淌速率的宙河之中,沈莫懷與鳳羽劍人劍合一,心恆不動,人恆不動,劍亦恆不動,竟然以活人劍的狀態保持“不衰”!時間之洪流,竟似對他不起作用!

“難道他竟然已經超脫了時間了?!”

一想到這一點,秦征心神大震,繼而苦笑。如果真是這樣,那他還有什麼勝算?

從三維世界看來,他和沈莫懷之間,只是不到十步的距離,但在這條時間長河中卻不是這麼計算的,兩人之間在三維世界是一彈指便能到達的距離,但這一彈指卻是無妄動狀態下的五萬四千生滅的衰變,而在妄動狀態下則可能是億兆生滅的衰變。

如果守不住自己的妄心,在走近沈莫懷之前,自己就直接在萬倍增速之衰變中老死了。即便自己不妄想、不妄動,但相比於那把“恆處不動亦不變”的活人劍,也終有被時間洪流沖刷至灰飛煙滅的一刻。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所謂的境界之戰。

六道宮那個異度世界所發生的各場大戰,當時覺得激烈殘酷,在此戰面前一比,高下登時判若天淵!

秦征從進入宙河到悟出其中原理,說來話長,於他個人的時覺體驗中也好像過了很久,但以正常世界的時間計算,只是只是五六彈指的功夫。

在這數彈指間,御花園中眾人看到的只是沈莫懷將劍一擺,然後兩人就不動了。

宙河出現後,長江上的湛若離便停下了一切動作,一心關注於此。

李太后已經退到百步外的一座小殿上,在露台遙望,神色無比凝重。

旁邊被她制了行動力的雷炎則暗暗惱火,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秦征哥哥幾次陷入生死危難,大呂先生的歌聲會出現,多半是季兒姐姐出手,秦征心印瞬息之後力量瞬間完滿,更是華青囊鬼神莫測的手段——而自己卻什麼都幫不上忙!這全都是因為自己沒有足夠的實力!

雷炎從來沒像這一刻般痛恨自己的弱小,如果自己有足夠能耐的話,就不需要看母親的臉色,就不會在什麼都看明白的情況下卻什麼都做不到,就不會讓事態惡化到現在這般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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