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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唐門在天下諸派中素來是個極特殊又極神秘的存在。他們遠在巴蜀,潛伏於深山之中,其家主唐元戎,幾十年來足不出令符谷,更不與中原各派交接,甚至六十年間沒人看過他出手,所以外人也都不知他究竟達到了什麼境界,然而一提起來,也總是“不在三傳五老之下”一句話。

苻秦征服巴蜀之後,有消息說唐門已經歸順了苻堅,長安城也的確有唐門子弟出現在秦軍之中服役,但這時沈陸聯姻,這位從未在江湖上現身的元戎先生竟然親自到了!

沈莫懷跟在陸宗念身後,在御花園門口見到了一位鬚髮全白的老者,他年齡顯然極老了,滿臉都是皺紋,但腰背挺得筆直,一雙眼睛如箭如鏃,無比銳利,這樣強大的武者壓力,沈莫懷只在陸宗念湛若離身上感受過。

蜀中唐門立基二百年,傳承上千載,其前身飛衛閣忠於蜀漢,曾受諸葛亮所託製造各種機關與弓矢,門中所產弓箭矢石甲天下,司馬氏滅蜀後,飛衛閣遁入山中拒不歸降,甚至多方奔走聯繫復興蜀漢,直到聽聞後主劉禪“樂不思蜀”後才頹然罷手。此後司馬氏又花了二十多年的工夫,才與飛衛閣達成妥協。歷代六藝“射”門的掌道,幾乎都出自飛衛閣。

唐元戎此次出現,身後只帶了兩個青年,長得一模一樣,想必是一對雙胞胎。他沉默寡言,進來後無論是謝石的招呼、龍隼姥姥的見禮他都只是微微點頭,之後便不再說話,徑在陸宗念安排好的席位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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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司馬道子早已進入六道宮,這是金陵宮府之間的一個特殊空間,又稱六藝宮,下設禮、樂、射、御、書、數六殿,以儒門六藝,統御真龍王氣,上采天地之德、中衡陰陽之交、下聚鬼神之會,晉室南遷以後,東南的千里龍脈,金陵的龍虎之氣,全部在此匯聚遷轉。

這六道宮是拱衛大晉皇族的隱藏力量,歷代的六大掌道其修為都是淵深難測,當初由司馬懿發起,在司馬昭手頭髮揚光大,本來位於洛陽,後來隨晉朝南遷到了金陵。

這時司馬道子以皇弟之尊、司徒之位進入六道宮,主持六道宮日常事務的左師右傅趕緊出迎。司馬道子戴着象徵皇族權威的陰文龍面具,手握暗龍令,下達命令:“敲響玄天鍾,召集六掌道,匯聚中殿!”

左師右傅都吃了一驚:“是否要先知會一聲丞相?”

在洛陽時,六道宮的掌控權牢牢握在皇族手中,除宗極門之外,各家各派高手若有幸得入六道,也馬上獲得服役期間可以不再聽從師門與家族號令、只唯皇命是從的特權。而各大家族、宗派,也以是否向六道宮貢獻子弟、所貢獻子弟能達到什麼級別作為其忠心與否、能力強弱的判定標準。東渡之後司馬一家不但政權軍權旁落,就連六藝隱部也被門閥勢力滲透,以至於皇家雖能向六道下達命令,但宰相也有相應的權力。

司馬道子怒道:“事態緊急,豈能遷延!”

左師趕緊行動,敲響了玄天鍾,鐘聲傳出了只有第一流以上高手才能聽見的聲音,響徹六殿。樂掌道張伯寧、數掌道秋坪先生馬上就到了,御射二掌道落後了些許,禮、書二掌道卻遲遲不至,只派了殿中侍從來問出了什麼事情。

司馬道子怒道:“禮書二掌道為何不至!”

禮殿侍從答:“回稟權座,掌道請問,六道齊召乃是社稷大事,為何不見宰相手書?”

六藝宮六道齊聚,可不只是聚齊六個宗師這麼簡單,只因這六人各掌一柄,六人齊聚,就能發動六道大陣,牽引大晉帝脈,將整個國家的氣運給運轉起來,乃至行諸般不可思議之事。而這些不可思議之事裡頭,有一些實屬皇權禁臠,甚至牽涉到國運大勢。

司馬道子豎起手指,朝頭上一指,上面一塊牌匾寫着“君之大柄”四個字,怒道:“什麼時候皇家號令六道,還需要謝安點頭?這是六藝殿哪一條祖訓?”

禮殿侍從不卑不亢:“祖訓雖言尊君,但東渡以來,中宗皇帝便將六藝宮大權委給了宰相,因此尊君是祖訓,六道齊聚需要宰相手書,也是祖訓。”

司馬道子還要斥責,忽然中宮鐘鼓齊鳴,六殿微震,四掌道皆微微一驚:“有人闖界!”

六道宮是處於皇宮與相府之間的一個異度空間之內,就算山崩地裂、長江決口也,這裡也未必會受影響,但這時卻產生了震動,那自然是有人硬撼陣界,而且已經突破了最外圍的防禦,進入六道大陣中。

司馬道子道:“有大魔頭來犯!諸道歸位,準備應敵!”

他坐回權座,在他面前,有一口三丈三尺三寸直徑的玄光明池,映射出闖陣之人。

氤氳之中,但見陣勢里一團紫氣,凝聚成人形,卻看不清楚身材相貌。四掌道都是大有見識的人,一見之下一齊驚詫,秋坪先生幾乎難以置信:“紫氣金身!這是紫氣金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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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征自見識了這座大陣的底蘊,不敢以魂識狀態進入,而是凝聚了百里紫氣,塑成金身,以天雷之勢破界而入。

但他進入之後卻發現自己並未進入現實的皇宮,而是闖入一個異度世界。金陵分為外城與內城,內城就是石頭城,皇宮與相府這一宮一府又都位於石頭城之內。

這個異度空間原本只覆蓋位於宮府之間這座潛藏着的六道宮的領域,但皇宮與相府的結界一遇觸犯,異度空間馬上自動擴張到與現實中的金陵內城重疊,又與鐘山龍脈鏈接起來,現實的石頭城有什麼,這裡就有什麼,所有景象事物幾乎原樣複製——除了活物!

整個異度世界空蕩蕩的,只望見遠處的鐘山如巨龍屹立,而石頭城則像蹲伏的猛虎,秦征本來已經闖入皇宮,進入這個異度世界後卻被拋離到石頭城的城牆外。

他想要御風,結果卻發現無風可御,略一沉吟,紫氣自腳下升騰,人也漂浮而起——這已不是御風,而是乘雲了。秦征升上半空,卻見除了鐘山石城之外,整個世界就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無,而城牆之內,除了黑白之外再無第三種顏色,沒有聲音,哪怕是風響蟲鳴,沒有味道,不管是香還是臭,好像這整個世界都是假的一般!

秦征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非幻非真的境遇,在這個世界他竟借不到一絲天地外力,不得已凝聚紫氣,揚起一股氣勁轟向牆壁,牆壁卻裂開了一角,現在這個世界既不是色象幻影也不是海市蜃樓,可牆壁裂開之後不久又片片回歸恢復了原狀。

秦征想要牽引雷機,結果又發現在這個世界連雷機都不存在,他雲笈派神通已經練到極深境界,道門最擅牽引天地元氣,但在這個彷彿假造的世界裡卻似與大自然完全隔絕,剛才無風可用,現在也無雷可引。這個異度空間里唯二的能量,一個是奠定這個黑白世界根基的帝脈王氣,另外一個就是凝成秦征金身的紫氣真元。察覺到這一點,秦征有些慶幸自己剛才沒有以魂識狀態貿貿然進入了。

既然無雷機可借,那便自己創造雷電,他左右兩手化出陰陽二輪,紫氣運轉,轉化為陰陽二極,雷電在二極之間產生,迅速凝聚形成巨大的雷球,雷球脫手,懸至城門頂後轟然炸響,從空中劈落,轟在城門之上,無中生有引發天火,不片刻將城門燒成灰燼。

城門在灰飛煙滅之後又迅速在恢復原貌,不過就在恢復之前,秦征已經查看到有一股力量上下為經、左右為緯,牽引着帝脈王氣,上下織成一張巨大的、無所不覆的羅網,他馬上就知道鐘山石城、皇宮城牆全都是假的,那如羅網一般的王氣才是這個世界的真實存在。只要王氣永存,這個世界的事物就能不死永生。

不管怎麼折騰,他的金身紫氣總有力量耗盡的時候,但這帝脈王氣卻彷彿無窮無限。

儘管如此,秦征仍舊向前逼近。

巨大的石頭城似乎感應到了秦征的敵意,王氣凝聚,幻化成一頭巨大的猛虎,城門就是虎口,城門口的兩個大燈籠變成了兩顆巨大的吊睛,虎目如燈,直照人心。原來這個六道大陣之中,竟有心宗高手將心法加入其中,因此這虎目如燈中便蘊含著刺人心魄的奪魄之力,換了個一流高手前來,在這虎目凝視之下,如就此認輸那便得匍匐屈膝,若不臣服勢必得魂飛魄散。

“居然還有心宗的印記!”

就在司馬道子準備看秦征笑話的時候,秦征嘖了一聲,卻視若無睹,眼皮輕輕一抬,虎目中所含的心宗烙印就像認得主人一般,瞬間認秦征為主,兩顆如燈虎目就像眼珠子被挖了一般,變成了一頭瞎虎。

司馬道子一陣愕然,原本閃爍在虎睛中的王氣,竟然反而被秦征的雙眼收了去,瞎了眼的猛虎似乎發出了悲鳴,虎目泣血——但流淌出來的卻不是鮮血,而是外泄的金色王氣。

而秦征的雙眼再睜開時,他眼眶之內竟然是兩團金色。

六道宮中,左師右傅齊聲驚呼:“這……他竟然收攝了王氣!這怎麼可能!這個魔頭是什麼人,這個魔頭是什麼人!”

他們驚呼的時候,秦征念力已經發動,他眼中的那兩團王氣,已經與這個異度世界的帝脈根基發生了關聯,而秦征的念力也藉著這關聯逆向侵入。

用以監控秦征的玄光明池,忽然之間失去了原本的場景,取而代之的卻變成了一雙眼睛!一雙盯着六道宮中所有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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